第十二章 悦兰之死（五）

在寒风呼啸、星辰闪耀的寂静夜晚，陈悦兰的一生终于在这样一个不完美的时刻画上了休止符。而村子里那些年轻的男子们，纷纷为这位年迈的女性抬棺送行，见证着她最后的旅程。

此时，青春少年们分为两队，一队八人，各自站在棺木的前后。在阴阳老者的号令之下，他们一齐用力，将沉重的棺木高高抬起。伴随着悠扬的唢呐声，这支送葬队伍踏上了前往东坳的漫漫征程。

而刘宸文则抱着他母亲的灵牌走在这下葬队伍的前面，后面是那口黄柏木的棺材，棺材后，是那些活灵活现的纸牛纸马，还有纸人之类的冥葬物，秋夜的风，总的来说，还是有那么一丝丝地刺骨，但，即使如此，也挡不住那些下葬人的真情和不舍…

而，村子里那些老人也是在棺材经过的路上点了一把火，算是给这位老妪最后的送行了吧…

随着一阵鸡鸣声，那不见五指的黑夜露出了一缕鱼肚白的光芒，而这时候的下葬队伍，也准时的来到了东坳坟茔，现在，就是等待着，等待着那卯时的来临，这时候的众人是那样的安静，仿佛，他们是被时间给定格了一般，能听到的，就只有那断断续续的唢呐声，凌晨的唢呐声，更多的，是给人多了一丝丝地诡异和神秘感…

终于，那阴阳老者看了一眼手中的罗盘，而后，又抬头看了一眼灰蒙蒙的天空，便喊到：“逝者下葬，阳人避！落棺！”随着那老者的口令，那众人纷纷小心翼翼地放下肩头上的棺材，而其他人则眼疾手快的用大拇指头粗的麻绳绕过了那口黄棺材，而后，众人则小心翼翼地把那口黄棺材给落到了墓坑中，之后，他们又下去了几个人，将那棺材给拖到了墓室窑窑中，并同时仔细地检查了一番，待到确认无误之后，又将那用朱砂写的墓志铭给放到了墓室中，随后，他们被坑上的众人给拉上来后，便开始了最后的回填，一锨锨的黄土下去，霎时间一个新的坟茔便在众人的面前显现了出来…

这时候的那些活灵活现的纸人纸马之类的冥葬物，也在一把火下化为了乌有…

此时，众人在这晨曦的映衬下陆续归家，人生至此，宣告真正落幕。陪伴刘耀辉的，唯有那冰冷的遗照一张。刘宸文望着门框上黑纸白字的挽联，心中的哀伤愈发浓烈……

而此刻的刘穆枫和刘鑫海他们弟兄三人，也是在拒谢了他们的宴席之后，把自家的木椽和桌椅板凳给拿回了自己的家，而回到家的刘穆枫呢，则看到眼前这个正忙着收拾草的老父亲，便开始上前帮忙一起收拾着，而刘德凯见到那草收拾的差不多了，便抬出了一口包浆了的铡刀，这爷俩，又开始吱吱呀呀的在铡着草，牛窑中的两头牛似乎感应到了有人在铡草似的，便哞哞地叫唤了起来…

地坑院中的炊烟，如同轻盈的仙子，沿着高耸入云的崖壁缓缓上升。不久之后，这缕缕炊烟中夹杂着诱人的饭菜香气，飘入了正在铡草的父子二人的鼻端……

这时候的刘德凯便感叹到：“黄米米汤么，馋人，嘿嘿，以前想喝，都喝不上呢，嗯！不错～”而这时候的刘穆枫便问到：“你老说那个时候，那个时候到底是啥时间啊？咋会连这都吃不上么？”

而这时候的父子俩，草也铡的差不多了，刘德凯便低眸缓缓说到：“唉～娃呀，你是不知道啊，你老爸我那会，刚生下来的时候，还打仗着嘞，我两岁那会，你爷爷就殁咧，你奶奶一个人挖抓五个娃么，唉，后面，新政府成立咧，又是摸索着前进，这个时间段饿死咧不少人么，咱队里那个虎郎，凑是连病带饿滴，最后，就惨死的，还有好多人也是，我曾亲眼看到一个人被活活饿死的惨状，你娃壬庚吃滴好咧，天冷还有袄袄穿，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别说袄袄咧，就连棉裤都穿不上着呢，几个人就穿一条裤子的日子你可曾想过？”

听闻刘德凯之言，刘穆枫震惊地看着这位饱经风霜、饱受磨难的父亲，心中仿佛被千斤重担压得无法喘息。而此刻的刘德凯，依然云淡风轻地讲述着那些难以回首的往事。

此时，灶房里的王秀香已忙碌了整整一个早晨，她唤道：“凯啊！来吃饭吧！”那声音穿过悠长的巷道，直达德凯的心扉。与此同时，草窑里堆满了刚刚铡好的草料，忙碌了一早上的父子俩终于得以喘息，他们缓缓地走向窑内……

在忙碌完毕的刘德凯身上，从容与淡定如影随形。他悠然地走上炕，点燃了那袋烟斗，烟雾缭绕中，尽显西北汉子的豪迈。西北汉子的饮食，简朴而充实。几块馍馍，一碟辣子，一碗小米粥，便是他们的一顿美餐。刘德凯品味着即将熄灭的烟斗，热气腾腾的馍馍和小米粥在他呼吸间交织，仿佛与窑洞外的世界融为一体。

这时候的刘德凯则继续地说着他那不堪回首的过往，而王秀香则在一旁补充着，说着说着，便聊到了兴修水利挣工分的岁月，也聊到了在城堡中捏瓦的岁月，那个时候，真的可以说起的比鸡早，睡的比狗晚了，全村人一起捏瓦烤瓦，后来啊，又改种烟叶了，一年那烟叶下来，收到烤烟房烘烤，最后，就村里收集起来给往外卖，到后面，就不行了，烟叶也不弄了，土地也下来咧，咱们就分下来的地啊，自己就种麦子，糜子，玉米，豆角和菜籽，一年就这么倒着茬种么…

那会啊，咱们这边打了春，一过农历四月份，就开始到麦子熟的地方收割麦子，我那会啊，和你二伯，寿宁他们，还有一些和我关系好的，就去山里给人割麦子，山里的割完咧，就到远一点的地方，什么宁县，环县，最远就到过华池，陕西杨凌那边给人家割麦子嘞，割完麦子咧，咱这边的麦子就熟滴差不多咧，然后，日急慌忙滴赶回来割咱们的麦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