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生病

对于朱棣来说，这样乖顺的楚楚，虽觉得有些不对劲，却沉迷在久违的温柔乡中，毫无察觉。

对于楚楚来说，一个人的心气散了，自然就病来如山倒，自然就了无生机了。

楚楚开始时还如平常般起居坐卧，甚至白日里还比往日多用半盏燕窝，只是夜间渐渐开始发起低热来，一入夜便发低热，白日里倒十分正常。

她自己不说，丫鬟们便不知道。朱棣是男子，阳气足身子本就暖和，温存之间，偶有疑惑，伸手去摸:“怎么这样热？额头都是汗？”

楚楚并不当一回事，推开惟帐，拾了地上散落的衣衫披上，敷衍道:“夏日畏热，犯懒罢了，略动一动就出汗，我去洗一洗，你先睡吧。”

瞧她云雨之后，脸颊绯色，水光潋滟，尤为明艳动人，朱棣兴致颇好:“净室地滑，我抱你去。”

楚楚摇头，坚定地拒绝了:“不必了。”

这样夜间低热了两日，第三日傍晚，便突然发起高热来，不过一日，竟渐渐咳起血来，昏昏沉沉，一副下世的光景。

服侍的丫鬟们大骇，忙派人去给朱棣送信。这日朱棣恰好随皇上出去巡视京畿大营，并不在府里。等他赶回时，楚楚已烧得说起起胡话来。

不独应天城里的郎中，连宫内的御医也叫请来了。走马灯似的轮番诊脉:“娘娘的脉象迟而无力，这是寒症，想来是曾受过刀剑等外伤，并未好利索，又受了凉。王爷不必忧心，此乃小病。”

朱棣蓦然想起昨日阴雨绵绵，他强着她燕好，又在净室里泡了许久，泡得水都凉了……

正在悔恨间，又一个郎中犹豫半晌才大着胆子上前说道:“此病乃是心内郁结所致，俗语说’心病还需心药医‘，若是能解开心结，病也就会好得快些。”

朱棣沉吟不语，她的心病，他自然知道。只是……他叹了口气，挥挥手让满屋子的郎中都退下了。

郎中们虽说了不严重，病却没有好转的迹象，药连吃了两日，整日昏睡，一日里只一两个时辰是醒着的。朱棣昼夜都在一旁照顾，须臾不离，尤为伤心。

楚楚迷迷糊糊，对此毫无察觉，只梦到了很多旧时光:泰唔河畔令人痴迷的音乐和大本钟、沉睡在威斯敏斯特大教堂的戴安娜王妃、红色的双层巴士，车的底层可一览五光十色的流动街景，顶层可纵目远眺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出租车都是老款的黑色方头车，让你恍惚回到了老伦敦时代、高大威武的皇家马队、骑警，更有意思的是，十字路口竟树了马队通行的专用红绿灯，马蹄得得，令行禁止……

警校毕业，她进了警署，做一个像爸爸一样的好警察是她的梦想。

妈妈是个优秀的营养师，她做的饭菜总是又好吃又好看，搭配得营养均衡，她和爸爸最爱吃妈妈烧的鲈鱼……

休息的时候，她们一家三口会去度假。南太平洋的海鸥掠过长长的海岸线，北极的极光五彩斑斓，如梦如幻，五月泸沽湖里开满了白色的水性杨花，终年积雪不化的玉龙雪山……

那是她回不去的时光……她的眼角有泪水滑落，一滴滴，晶莹剔透，在枕上洇出一朵花……

朱棣静静坐在床沿，伸出长指帮她偕泪，她的脸又瘦了一圈，还没有他的巴掌大，肩胛骨一块块突出来，脸颊泛着不健康的潮红。

朱棣仰头喝了一大口苦涩的药汤，缓缓渡到她的口中……

到了第二日傍晚，楚楚昏昏然醒了一会儿。她脑子昏沉地厉害，嗓子里干涸地发痒，恍惚有些分神儿，看清了屋内陈设才知自己身在何处，心内不由得一阵失落。低头看到了睡在一旁的朱棣，他的眼下一片乌青，下巴上冒出了青色的胡茬，握着她的手，蹙眉睡着。

楚楚动了动，他一下子就醒了，抬起朦胧的睡眼看过去，平静的眼波里慢慢涌上了狂喜，声线带着沙哑:“如眉，你终于醒了，你病了三四日了，渴不渴？可有想吃的？”

“水……”她动了动干裂的嘴唇，哑声说道。

朱棣忙从一旁的青玉瓜棱执壶中，倒了一杯温水，楚楚就着他的手喝了一杯润喉。

门外的小平等听见了，连忙进来，边拭泪边道:“娘娘可算醒了，吓死小平了。”

楚楚看着她哭的红肿的眼睛，抱歉地说道:“对不起，又累你担心了。”

小平忙摆摆手，“奴婢倒没什么，这几日都是王爷贴身照顾您，连衣服都不敢脱，每日和衣而睡，您病了这几日都是王爷衣不解带地照顾着，小平并不辛苦。”

楚楚抬眼看他，许是熬夜的缘故，他的眼睛都凹陷进去了，眼里存满了血丝，楚楚看着他，咬着唇珠，呐呐地道:“谢谢。”

朱棣蹙眉，声线带着疲惫:“怎地病了一场，反倒和本王生分了？”

楚楚垂下头不说话，朱棣也不勉强她，回头吩咐:“去把郎中叫来。”

不一会儿，廊下侯着的李朗中背着药箱匆匆进来，把脉查看后，松了口气:“醒了就好，这几日勤加照料，按时吃药，保持心情舒畅，就没甚大碍了。”

朱棣闻言松了口气，小平下去煎药。屋内只剩了楚楚、朱棣二人相对，觉察到他炽热的目光一直在自己脸上逡巡，楚楚拉高被子盖住脸，不一会儿就觉得闷热异常，偷偷掀开一条缝，正瞥见朱棣眉眼含笑地看着她。

楚楚脸上一红，哼了一声，转身背对着他。朱棣笑着掀开她的被子，将她捞起来搂在怀里，埋头在她肩窝处，声音有些闷闷的:“我把院子里的暗卫撤了，郎中说你心内郁结才会生病，跟着我就让你这么不快乐吗？可是我真的无法对你放手，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他抬起她的下巴，楚楚看见他眼中流淌的迷茫，她想也许这个男人有时候面对自己的倔强，也很无奈吧。本来不可能相遇的两个人就这样纠缠不休，这样的剪不断理还乱，她轻轻叹了口气。

“你不要叹气，”朱棣轻轻抚摸她的脸庞，“你病的凶险，把我吓坏了，我当时就想，只要你好好的就行，以后只要你答应留在我身边，不再想着离开，我也会尽力给你想要的。”

给她想要的？楚楚苦笑一下，她要的是他给不了的。

楚楚抬眸，却撞见他正直直盯着自己，眸里的光像蛛丝，把她像猎物一般裹住往里拖:“你的手怎么这样凉？”

他的嗓音低哑，似乎强自压抑着一股难以明说的情欲在里头，楚楚有些慌乱，舔了舔干涸的唇，别过脸去唤他:“朱棣……”

朱棣的眸色霎时变深，俯下身，低下头，将干燥饥渴的唇贴上去，落在她的唇上，吻住她。

起先不过是蜻蜓点水，唇与唇间的摩挲。他深觉不够，加深了这个吻，他想要的更多，动作越来越急，气息越来越喘，她被迫微启双唇，火热的唇扣开她的唇缝，唇舌相缠，津液搅动，她的身体狂颤，她应该推开她的，可身体仿佛被钉珠，丝毫动弹不得。

朱棣滚烫的鼻息扑在她的面庞上，她晕乎乎陶陶然闭上眼，任由他攫取。

身体比心理更诚实。

这深吻有出乎意料的甘美和酣畅。

“爷，娘娘的药熬……”，小平不期会撞见这一幕，余下的话还未来得及说完，便怔愣在原地。

楚楚慌忙推开他，脸颊飞红，原本苍白的唇碾压得嫣红欲滴，她低垂着头不语，恨不能扎进地缝里。

朱棣倒是很镇定，伸手拿过来，挥挥手，小平如蒙大赦，飞身跑了出去。

他端着药，唇角弧度加深，语气暧昧道:“不期会被搅了好事，等喝了药我们再继续。”

“你，” 楚楚瞪了他一眼，气急了，拿起软枕向他扔了过去，只她久病哪里还有力气，这么一扎挣，就大嗽了一阵，鬓发散乱，气喘吁吁。

朱棣再不敢逗弄她，俯身轻拍她后背，好容易咳嗽停了，他摸了摸药碗，不烫手了，遂端到她面前喂她。

楚楚不耐烦一勺一勺地喝，端起来仰头喝净了，朱棣拿过一个小巧的攒盒，里面银丝糖、蜜渍荔枝、糖槌、蜜饯摆了满满一盒，朱棣拈起一颗蜜渍荔枝给她，楚楚口内发苦，接过来含住，过了一会儿才觉得好受一点。

剥若春葱的指尖，沾了些琥珀色的糖汁，捻弄着莹白的荔枝，送入了娇嫩润泽的朱唇中，香舌一卷，三两下便消失在雪白的贝齿中。

朱棣呼吸一窒，血气涌上来，周身俱是热意，他兀自镇静了半晌，到底无用，抬眸看了看她苍白的面色，起身进了净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