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新居

楚楚早上醒来时，朦朦胧胧间似乎看到朱棣坐在床沿边，揉揉眼睛，果然是他含笑的脸，楚楚惊喜地一股脑坐起来，“朱棣，你还没走呢？”

朱棣刮了一下她的鼻子，一脸宠溺:“吵醒你了？本是要走的，可美人酣睡，实在不舍。”

楚楚抱紧了他的胳膊，猫儿一样地赖在他怀里:“朱棣，我不要你走。”

朱棣闻言唇角带笑，拍了拍她，“好生睡一觉吧，等睡醒了就能见着本王了。”

说着扶着她躺下来，替她掩好锦纱被，轻轻在她额头印上一个吻，便朝门口走去。

楚楚忽地坐起来，声如莺啼:“我睡醒了。”

朱棣笑着摇摇头，这般爱撒娇，脚下却不停。

楚楚见他不上当，那语气便焦急了些，人也从塌上站起身来，轻轻跺脚，嗔道:“我睡醒了。”

朱棣回头，见那小女人咬着唇，两颊透着粉，一双潋滟澄澈的眸子仿佛会勾人般，忍不住便停了下来，柔声哄道:“如眉，我说了，一会儿就回来了。”

话不及说完，便见那小女子朝着自己跑过来，一下扑进他怀里。朱棣低眉一笑，眸中溢出点点笑意，散发着连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温柔缱绻，伸出手臂刚欲抱住她，却不想那小女人像条鱼似的滑走了。

朱棣伸手抚开水晶帘，走到她身边，低声道:“如眉，你怎么了？”

那小女人并不抬头，声音清清浅浅:“没什么，我只是怕一觉醒来，这一切又都变了。”

朱棣心下微疼，想来上次关她禁闭的事仍未释怀，轻轻将她揽进怀里，下巴摩挲着她的发顶:“不会再变了，等回了北平，我就向父皇奏请，正式请封你，以后你就安心陪在本王身边，再给我生个小世子，小郡主。”

生孩子？楚楚的脸更红了，深深埋进他胸膛里，听着他沉稳有力的心跳声，神思渐渐恍惚。

朱棣温热的指腹抬起她的下颌，绵密的吻落下来，如春日里的暖风，也如夏日山涧溪流在心间拂过，让人如痴如醉。

一刻钟后，楚楚双腕环住朱棣的脖颈，眸中已泛起水雾，嗓音糯糯:“我没事了，你去忙你的，我等你回来。”

门外小北催促的声音响起，他复看了眼怀里的小女人，眼神戏谑:“那现在可以放开本王了？” 楚楚大窘，忙忙松开朱棣，背过身去不看他。

朱棣轻轻在她耳边呵气，清淡的音色染了一丝暧昧:“等本王回来再好好疼你。”说罢不待楚楚回话，嘴角噙着分明的笑意，神采飞扬地出门了。

门外侯着的小北见一贯清冷淡漠的王爷，少见的眉眼含笑，惊得一时忘了走路，心道:果然一物降一物，柳妃娘娘真真是爷命里的天魔星。

小平见楚楚已起身，忙打帘子进来，早有三四个小丫鬟鱼贯而入，一个将手中铜盆放在楠木黑漆描金灵芝盆架子上，拧湿了巾帕便要给楚楚净面，一个过来给她更衣，一个去铺整被褥，另一个开了镜台奁箱等她梳妆，小平忙上前与楚楚挽袖卸镯，又接过一条大手巾来把楚楚面前衣襟掩了，楚楚再三摆手道:“我自己来。”小平知她不惯人服侍，遂由她自己盥沐，只在旁边递过玫瑰胰子和棉帕。

洗了脸，又拿青盐擦了牙，漱了口，由小平引着坐到妆镜前，先用篦子蘸了些桂花油通头，小平边通头边笑道:“娘娘头发真好，摸着像上用的绸缎似的，又黑亮又光滑。”

楚楚抿着嘴笑:“别扑那么多粉，简单点就好了。”

小平笑着应是，将个汝窑瓷盒揭开，里面盛着一排十根玉簪花棒，拈了一根出来倒在掌上，摊在面上匀净，果然轻白软香。

梳洗罢，小平边摆饭边道:“娘娘，王爷说新院落已布置好了，让娘娘过去看看，有什么需要添置或修改的地方就说，他再着人改进。”

楚楚这才恍然想起昨夜朱第说过这件事，心里向往起来，只用了半碗粥，就了点什锦小菜，便催着小平去了。

一径人绕过碧桃花，穿过竹篱花障编就的月洞门，但见粉墙环护，绿柳周垂，院中植着石榴葡萄，右边山坡上种着几百株杏树，如喷火蒸霞一般，松柏下立着两只顶丹颈碧，毛羽莹洁的仙鹤，正中央五间正房连着抱厦，两边都是游廊相接，绿窗油壁，清雅大方。

进了屋，正中是厅堂，迎面挂着一大幅王维的《山居秋暝图》，左侧大紫檀雕螭案上，设着青绿古铜兽炉，正燃着百合香。右侧汝瓶美人觚里插着几支粉红菡萏，地下两溜四张楠木交椅。

往左边转过一处屏风，是个书房。当中放了一张花梨木大案，案上摆着笔墨纸砚，后边一个大书架磊了满满当当全是书，楚楚见了很是喜欢，以后又多了个消遣的去处。

众人又转到右侧房内，东边设着卧榻，能容纳四五个成人的雕花拔步床上，悬着 石榴百子霞影纱，楚楚面上不禁一红，这么大的床，朱棣安的什么心思，明眼人一看就看出来了。

瞧小平她们并没有看这床，楚楚吁了口气。又接着瞧那靠窗是个黄梨木小杨花梳妆台，台上满满放着各色胭脂水粉的瓶瓶罐罐，清一色的墨漆家具，朱棣的审美倒是真的很好，这里处处皆是按着自己素日喜好来的，可见他确实用了心的。

至晚间，朱棣回来了，见了她便笑道:“可还喜欢？”见楚楚笑着颔首，又高声道:“呈上来吧。”端着托盘的丫鬟鱼贯而入，楚楚挨着看去，见是各色衣裳，绸的、娟的、纱的、绫罗的，每样各六套服饰；簪子钗环，镯子项圈装的各一盒；金、玉如意各一柄；又有上等宫扇、扇坠、荷包等等。楚楚只是看过去，偏偏在一个托盘前驻了脚，朱棣走过去一瞧，却是柳条编的小花篮、整竹子根抠的香盒、胶泥垛的风炉、酿酒用的犀牛樽、一排六个唱戏的木俑戏子，按动机括便手舞足蹈起来。

见她喜欢，朱棣也笑了:“猜着你就喜欢这样的小玩意儿，所以找那朴而不俗，直而不拙的送过来，倒是投其所好了。”

楚楚边看边道:“那些金银珠玉，凭借你的身份，自然要多少有多少，像这样用心淘换来的才显出珍贵来嘛，所谓‘礼轻情意重‘不是？”

朱棣俯身过去，低声道:“晚间自然让你觉出情意重来。”

楚楚想起那雕花大床，一张粉面涨得红潋潋，在他腰间软肉上一捏，嗔道:“再胡说我就不理你了。”

朱棣笑了，捉住她的手亲了一下，道:“好，再不理我了。”

一时有丫鬟摆好晚饭，蟠桃饭、碧涧羹、鲜鱼虾做成的山海兜、松花黄与练熟蜜做的松黄饼、新鲜的马齿苋青翠欲滴、活鲤清蒸后鲜甜味美、菱角白嫩爽脆，朱棣见了那小女人吃的专注

香甜，忍不住拇指大动，比平时也多进了一碗饭。

饭后朱棣拉着楚楚消食，投在惟帐上的影子交叠在一起，朦朦胧胧，好似天与地都颠倒过来，影影绰绰间，似有绮筵公子，绣幌佳人，粉融香汗流山枕，鸳鸯绣被翻红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