笙歌落（三十）

叶落笙睁大了眼，面前那人他看得清清楚楚，是他认识且曾经亲密无间的人，然而他手下却一点也没含糊，剑锋直指秦屹而去。

秦屹的枪尖架在他的剑背上，猛得划过，磨出剧烈而尖锐的火花。他大力向外一挑，叶落笙被甩得后退了几丈，一脚踏在地上稳住了身形，右手持重剑挽了个剑花，扛在肩上。

尘土飞扬，他微微抬了头，额前的碎发被风拂过，露出他瘦削的下巴。重剑映着寒光，仿佛给他的脸上也镀了层浓重的杀意似的，显得那双眸子越发深幽。

他还是没有变，秦屹坐在马上想，就是瘦了太多。

此时恶人的部队才匆匆赶到。

叶落笙沉默地站在阵中，与浩气的大队军马比起来，他显得单薄又渺小，可他只是站在那里，颀长的身影就好像苍翠青竹，永远都不会弯曲的样子。任它风霜雨雪，千军万马，也没什么能折了他的脊梁，迫他屈服。

秦屹你瘦了。

秦屹也没有要动手的样子，歪着头仔仔细细地打量着他，那眼神炽热又好似带着思恋，仿佛要将他烧出一个洞。

秦屹落笙，我们多久没有见面了？

叶落笙看了他一眼，两人之间不过十几丈的距离，好像伸伸手就能碰到，可是却恍如隔世。当年的纠缠与孽缘，便早该如蜉蝣，朝生暮死，灰飞烟灭了。

是殊途，不同归。

太久了。

叶落笙在心中说，这句话谁也没听见，悠悠消散在战场的杀意中。

他一跃而起，在空中踏了几步，瞬间便闪到秦屹面前，与此同时，身后的恶人部队嘶喊着冲向前去。

秦屹竟是愣了一愣，随之脸色不受控制地灰败下去，只因在那一瞬间，他在叶落笙眼中读到的，除了毫无掩饰咄咄逼人的尖锐杀意，再无其他。

他竟是真的想取他性命。

剑气陡然大盛，擦着他的皮肤而过。

叶落笙秦屹，论你昔日所为，死在我剑下一百次也不为过！

叶落笙沉声一字一句道。

金色的剑影流转，一瞬间的巨大威压仿佛似有千万柄剑向他刺来，秦屹提枪，不躲不闪，迎了上去。

叶落笙将重剑狠狠插入地下，借力撑着剑柄跃起，抽出背上轻剑，袖袍利落一甩，角度极尽刁钻地直取那人面门而去，撞上隔挡的枪柄，两人的手臂皆是麻了一阵。

昔日叶落笙与秦屹切磋论武的次数不少，都是互有胜负，然而此时不比当年。叶落笙的筋脉毁过又重塑，早已不复旧时，如今拿起重剑迎敌便已经是强弩之末。若是战事胶着，他心里也明白自己是撑不了那么久的，便想速战速决，于是招招不留余地，果决狠辣。

虽已开战，却是没有任何人敢靠近这两人。

重剑与银枪激烈地碰撞，叶落笙咬着牙，额上落下一滴冷汗，他知道每一次抬起重剑，对他来说无疑都是一次消耗。

秦屹的银枪自头顶扫下来，叶落笙用轻剑缠住与其相抗，另一只手暗自蓄力，握重剑的手筋脉已开始隐隐作痛，他也顾不上管，森然的剑气从那只手迸出，直直袭上面前的天策，出手便是凌厉的一剑！

秦屹不察，剑锋带着强大的气势向他砍去，巨大的冲击力让他忍不住后退了数步才险险停住，枪尖撑住地面，留下一道深深的刻痕。

趁他一时不备露出破绽，叶落笙脚下使力踏起，举起重剑，聚全力一劈。

他知道这是无比关键的一剑，这倾尽全力的一击过后，也许他的筋脉就再也无法承受这样高强度的战斗，此时他的胸中已经一阵沉闷，喉口一片腥甜。

可是他不能放弃，孤注一掷的一击。

秦屹是站着接他这一击的，可是这一剑的力道之大，剑意之锐，剑气之盛远远超出了他的想象，他闷哼一声，膝盖一软，狠狠地跪了下去，方才勉强接住了这一下。

叶落笙的眼前已经有些模糊了，太阳穴突突地跳，筋脉的疼痛刺入肌理，又浸入四肢百骸，他咬了咬牙，连咬破了自己的舌尖也浑然不知，拼劲全力又把剑往下压了压。

两人僵持不下，秦屹的膝盖已经被压进了土中，眼看着就要撑不住。

萧霓伊你们还看着干什么？！放箭啊！放箭啊！

不远处突然传来了一个女人尖锐而慌乱的声音。

阵阵劲风袭过，只听得弦箭铮鸣之声，叶落笙猛然一怔。

秦屹头顶的压力瞬间消失。

剧痛袭来，叶落笙再也没有力气了，重剑不受控制地从手中脱落，沉闷地砸在地上，溅起一片尘土。与此同时，秦屹的枪裂开了一条大口子，然后竟是因为刚刚那一剑，被生生砍断了。

叶落笙眼前血红一片，他闷哼一声，像一只断了线的风筝，摔落在地，轻轻抽搐了一下，就如一只受了伤的小兽，微微颤抖着，然后不动了。

鲜血从他躺着的地方蔓延开来，仿佛在黄土之上开出的血红色的妖艳的花，他的背上插着长长短短的箭矢，一片血肉模糊。

秦屹愣了愣，一把甩开自己的断枪，双手颤抖，小心翼翼地抱起气若游丝的叶落笙。

他缓缓地站起来，眼里爬满了血丝，看起来形容可怖，扬手狠狠一巴掌抽到一旁的女人脸上，五官扭曲，疯狂地对射箭之人吼道。

秦屹我让你们动手了吗？！！

秦屹我说过要你们伤他了吗！！

萧霓伊跪坐在地上，她咬着牙看着秦屹，流泪喊道。

萧霓伊我再不救你，你就要被他一剑砍成两半了，你这是想死在他的剑下吗，他不会留情的！

秦屹没有理她，也不管她，只是抱紧叶落笙，那人在他的怀里皱着眉头，疼得发抖，被他触碰的那一刻，还是本能地使劲往后躲，一脸的疏离，却又是如此脆弱的模样。

秦屹颤抖着手抹了一把他嘴边的血，转了身就疯了似的去找随军大夫。

连有人来报另一边李沧歌他们已经突围成功，他也不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