笙歌落（二十四）

嗅到战场那独有的肃杀的气息时，叶落笙的心猛地跳了一下，这熟悉的感觉仿佛穿过重重年月，又将他带回了曾经的时光。不置可否他是怀念的，然而又莫名地抗拒。

接连奔波了数日，转眼日落西山，众人便找了个山头安营扎寨。

夜微凉，月当空，深山传猿啼，枯枝栖寒鸦，空荡的山谷中似有溪流潺潺而过。

夜幕之下燃起了点点星火，叶落笙站在空地上深吸了一口气，空气中仿佛还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证明在不久之前这里曾有过一场厮杀。

李沧歌你带着一部分人马从北边过去。

不远处李沧歌拿着地图同郭煦炎交代着什么，火光明明灭灭映在他脸上。

叶落笙伸手抚上背上轻剑的剑柄，一丝凉意通过精美的雕饰透过指尖浸入肌理。不知何时他养成了这样的习惯，一定要确认自己身上还背着一把剑，方才能安心。

一只粗糙却温暖的手覆上他的，李沧歌不知何时谈完战事走了过来，右手拎了狐裘披到他身上。

略有些凉意的空气被隔绝在了厚重的狐裘外，一下子就叫人暖和起来。

叶落笙微微侧了头，他穿了一身单薄的藏剑君子套装，纯金色的衣裳，没有恶人谷的红亦或是浩气的蓝色。珍珠带子高高束起马尾，黑发垂落在腰侧，让人看起来精神了很多，就像才踏出山庄，还未受江湖风雪浸染的样子。

微暗的火光将李沧歌的五官勾刻得更加刚毅，这人虽然糙了些，长相却丝毫看不出来，英挺的眉眼，挺拔的鼻梁，他不同于秦屹，这人的喜怒哀乐仿佛都包含在眼里，为人处事也略为邪气而随性。

而那个人总是温和的笑着，不管是遇到了什么事情，仿佛都是处变不惊不慌不忙的模样，这笑容太具有欺骗性，以前叶落笙觉得他笑得温和而有礼，但是如今回想起来，却只觉得反感。其中虚伪滋味，他若不是亲身经历过一番，怕也是不会相信的。

叶落笙心中确实是有些纠结的，如今他跟着恶人的部队，的确是有破了武王城找秦屹报仇的想法。可是若是他在阵前露面，不正说明了他与恶人谷有些什么交流，那他浩气叛徒的罪名，恐怕又要被某些别有用心之人大做文章。

被扣上浩气叛徒的罪名，他是无所谓的，世人尔尔，他经得住旧时的荣誉，便也能坦然接受如今众人的诋毁。可是每每想到惨死的昔日部下和冤死的恩师，他却无论如何也咽不下这口气，磊落光明的一生，为何死后倒落下个万人唾弃的下场，这不公平。

那时前线传来恶人大破秋雨堡的消息，浩气上下无一不在指责他和叶愆。此时叶落笙已经被软禁在浩气盟，虽然他心中明白这蹊跷的败落与他师徒并无关系，却知道这暗中的黑手断不会轻易放过他们。

虽然被软禁，叶落笙还是施了些小计连夜从牢中救走了叶愆。危机四伏下，他走投无路，也别无选择，自然只有去寻求秦屹的帮助。

那时那人也是不动声色地笑着抱着他，轻声宽慰他，让他放心。

突然叶落笙想到了什么，在这凉夜中觉得仿佛一桶冰水从头浇下，让他整个人都不自主地颤抖了起来。

秦屹……这个人，简直……

他一直以为当初他的无情之举是出于对浩气盟的愚忠，然而如今他回想起来，却突然觉得自己好像忽略了什么。

他是当真忽略了。

这个人……这个人简直卑鄙！

李沧歌什么呢？眉头皱这么紧。

感觉到了身边之人情绪的变化，李沧歌有些不放心的用手在他面前晃了晃。

叶落笙猛得转过身，问道。

叶落笙李沧歌，你不觉得几年前秋雨堡一战恶人谷赢得蹊跷吗？

李沧歌回想了一番，点点头。

李沧歌当时浩气还是连连强势，一下子突然败到了武王城，我也觉得这下赢得挺突兀的。但是那场指挥是燕焚，我对当时的具体情况并不太清。

叶落笙是了，这一战之后，我和师父就被扣上了叛徒的帽子。

叶落笙沉默了半晌，低声道。

叶落笙我当初只觉得这是浩气内部权力的争夺，找机会除掉我师父。

叶落笙可是我现在觉得，当时的确是有人勾结了恶人。

李沧歌暗自有些吃惊，浩气中的确有恶人安插的内应，可是他所知道的并没有什么内应爬到了位高权重的位置。

叶落笙而且可能不是恶人的内应，我觉得那个人应该是……

叶落笙想了一想，过了好久，才慎重地轻声道。

叶落笙应该是秦屹。

当时秦屹在浩气盟可谓是如日中天，然而因为资历尚浅，一直被压在叶愆之下。

他需要浩气的一次惨败，以此来扳倒叶愆的势力。

叶愆死了，得利最大的是谁？

无疑是秦屹。

叶落笙觉得自己早该想到的，可是他大概是被骗得太厉害了。他记得每次自己带秦屹去见师父的时候，那人都是彬彬有礼，尊重有加，那里看得出一丝不敬和对权力的渴望。

连叶愆自己都以为，徒弟找了个温柔俊朗的将军，谁知竟然是个精于谋划伪装的白眼狼。

也许……当初在秋雨堡初遇叶落笙，并把他带回浩气盟，秦屹也是有所谋划的。

也许一开始，他就是被盯上的猎物，被玩弄于股掌的棋子。

叶落笙觉得有些心惊，不由自主地拽紧了李沧歌的衣角。

李沧歌揽过他，拍了拍他的背以示安抚。

若是说勾结，那必定是浩气和恶人相互，浩气若是秦屹，那么在恶人谷的那个人是谁呢？

叶落笙定了定神，想到了什么，一个名字呼之欲出，他正欲开口，突然从不远处的帐篷间猛地蹿出几道火光，接着就有嘈杂的喊声。

营地之中不知发生了什么，一声巨响之后，士兵们奔走，略有些慌张。

一个士兵气喘吁吁地跑到二人面前，他神色紧张，好不容易才喘匀了一口气，哑声叫道。

士兵将军不好了，粮草被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