笙歌落（十二）

自从来到恶人谷后，叶落笙已经很久没有见到过李沧歌了。

他被安置在那方院落里，被安排了一个清闲的活，每日除了训练训练新来的恶人部下，也就没什么事了。

倒是墨尘每几天都会来，给他把脉抓药，那万花大夫看起来很忙的样子，每次都是行色匆匆，有几次的时候，身上还有淡淡的血腥味。

叶落笙知道还在打战，但是看起来似乎他们并没有安排他上战场的意思。

他平日里接触的多是那些新兵蛋子，消息也不通，次次看到墨尘赶来的时候，总是想问些什么。却又觉得有些尴尬，不知如何开口。

直到后来几天恶人谷里有个消息突然传了开去，饶是叶落笙消息再闭塞，也在那天听到部下们的纷纷议论。

他们说，恶人的总指挥换人了，燕焚退居二位，李沧歌回来了。

当时叶落笙正在教一个刚入恶人谷的小师弟剑法，听到他们这话的时候，手抖了一下，轻剑哐当不小心就摔到了地上，愣在那里不知道该摆什么表情。

这一路而来，叶落笙知道李沧歌断不会是什么普通人，看他被追杀的样子，也许是恶人谷中的重要人物。

但是他没有想到，李沧歌会是曾经的恶人指挥。当年他在浩气，听说的最多的是燕焚这个苍云的名号，而李沧歌……

他突然想起来，以前师父隐隐向他提起过，恶人谷中看似燕焚大权在握，然而其实他的背后有个极其低调的人物，那人性情难以琢磨，似乎没有什么存在感，却真真是一人之上，万人之下。

那个人的名字，叶落笙皱了皱眉头，极其久远的回忆，似乎只听过师父淡淡地提到过一次。

好像…好像是…李沧什么的。

他终于知道那日扬州城外他们互报姓名的时候他为何会觉得有些许耳熟，若是他认真想想，倒说不准可以记起来，而当时却被李沧歌轻松地唬弄过去了，这人嬉皮笑脸的一套还真是有迷惑性。

若李沧歌是几年前恶人的指挥，而现在他们说的是回来了，那么说他曾离开过恶人谷。

叶落笙想起来当年武王城一战，正是燕焚辉煌之时，何人不知这个苍云的名声，却未曾听到过李沧歌这个名字一分一毫。

这一战，当时只道是惨烈，却想不到改变了多少人的命运，他有些落寞地笑了笑。

老人那日欲言又止了半天，却终还是没有明白地告诉叶默事情的始末。

叶默生来聪颖，也猜到约莫这秋雨堡恐怕是曾有一场血流成河的战事的。恰巧师兄曾是秋雨堡堡主，与那场战事绝无法逃脱关系。

她想起叶落笙被送回来的时候，伤痕累累，也许就是在战场上拼杀所受的伤。

可是为何众人对他绝口不提，为何李渺渺口口声声称他为叛徒呢。

叶默叹了口气，巡逻的队伍就要出发了，她背上了重剑跟上去。

听说恶人最近似乎换了一个指挥，的确前几次攻防与以前有了明显的区别，和浩气互有胜负，在某一程度上，甚至略占了优势。

很久没有出现这种情况了，前线局势的改变连带着巴陵洛道这一块也不安分了起来，时不时就有恶人来截浩气的镖银。

所以这几天叶默忙得很，好在她在山庄的时候勤修不辍，剑法也算得到了一些展现的机会，立了不少功，战阶连连直升。

她的房间离李渺渺的很近，站在窗边就可以看到不远处的小院里还亮着灯，那灯总是点到很晚。

她知道李渺渺总是在忙，她年纪轻轻，却居然也生了白发，这样呕心沥血是为了什么呢。

心中的正吗？

而浩气盟，此时刚结束了一场严肃的会议。

秦屹遣退了下人，萧霓伊看他有些疲惫的样子，知趣地找了个理由也离开了。

他有些烦躁地将手中的战事地图扔到一边，抬头的时候看到了窗外深沉的夜空和灿烂的星辰。珍珠一般的星子，就像那人的眼眸。

萧霓伊的吗？不是，她的眼中带媚，不似这般清澈。而是那个人的，干净清澈，明亮俊朗。

秦屹叶……落笙…

仿佛叹息般的，他低低道，而后又自嘲似的呵呵笑起来。

他以为自己可以将他玩弄于股掌之间，而他于他，也不过一枚棋子而已。可是现在他觉得自己赢了，可又似乎输得一塌糊涂。

他认识叶落笙的时候，正是银杏飘飞的时节，初秋的时候。

叶落笙那时还只是个秋雨堡的小头头，闲了的时候，就和同盟兄弟们切磋切磋。

秦屹踏进大门的时候，刚好一个纯阳弟子猛的摔在了他的脚边，他正准备默默地移开，突然眼前金光四溢，就和那纯阳一起生生吃了一记鹤归。

叶落笙利落地收了手中的重剑，甩了甩额前有些纷乱的碎发，皱了皱眉。

叶落笙你这不行啊，这点功夫如何打恶人？

纯阳拍拍身上的尘土，有些尴尬地小声懊恼道。

纯阳弟子怎么又输了……

叶落笙哈哈哈哈哈哈哈

叶落笙笑得得意，阳光洒在他的脸上，仿佛给他俊秀的五官也镀了一层柔和的金似的，温暖而又朝气。

秦屹有些狼狈地从纯阳背后爬起来，抹了抹脸上的灰。

叶落笙这位军爷阿，不好意思，我这是误伤，误伤。

那藏剑少爷像模像样地弯下腰，冲他作了个揖。

秦屹眯着眼细细地打量了他一下，入眼的是一张清俊出尘的脸，他想了想，开口缓缓道。

秦屹你这几招，破绽不少。

叶落笙有些诧异地抬头愣了愣。他入浩气盟那么长时间，不说数一数二的功夫，可至少还从未遇到过实力相当的对手。

这样同他说话的，面前这个天策还是第一个人。

接着，一把大旗就插在了两人的中间。

秦屹提了银枪，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叶落笙亦不示弱，接了他的旗子，抽出轻剑，便是一招虎跑冲到他面前。

若是说一切有个开始，缘分有个源头，那么应该就是秦屹的枪尖不偏不倚停在叶落笙脖颈边，而叶落笙惊异地，仿佛在面前天策的眼中看到了千军万马气势的，那一瞬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