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点里有个老兵。
他很老了，还残了半条腿，没有机会再上战场，便只能在这据点里做做杂活。
最近有不少不安分的恶人来截浩气的货银，叶默白日里跟着部队巡视跑商的路线，护着镖银，晚上便四处在这据点里的小角落寻找。在山庄的时候，她未曾这么劳累过，这里不比山庄，有好吃好喝，有下人伺候。
李渺渺知道她兴许不适应，有时便带着点东西来看她。看着她的行踪，叶默知道现在的阵营状况还算稳定。
老兵是打扫书房的时候发现埋在书堆里睡着了的这个小姑娘。他已经见着这个小姑娘许多次了，每次都抱着有与秋雨堡有关的记载的书，窝在角落里。
看来是很想知道这个据点的过往。
叶默也的确了解了不少，如今浩气的总指挥叫秦屹，年轻指挥，虽然没有掌大权多少年，但是行事干净利落，打的恶人连连败退。而恶人的掌事，燕焚，在三年前一场大的战事后上台，却也没有什么别的的作为了。
至于那个大的战事呢，只是寥寥几笔带过，看样子似乎是恶人完胜了。
小姑娘慢慢地去了解这个江湖，有时候她会想，自己仿佛在虚空中，一步一步地往前走，可是这条路，她也不能知道是否是对的，她所能做的，只是一直往前走罢了。
而她的师兄，是不是也是这样走进这个江湖的呢？
一来二去叶默和老兵两人也熟识了，闲暇的时候，两人便坐在老人居所的一个不大的庭院里，谈天说地，什么都聊。
老兵不像那些人，说什么遮遮掩掩的，他叹了口气，望着叶默。
老兵我看过你的剑法•••••有点像那个人。
小姑娘咬了咬下唇，急切道。
叶默是我师兄吗？叶落笙，我知道，他以前一定是在这里的！
这次她终于得到了肯定的答复。
老兵沉默了很久，似乎是在回忆着什么，他背着双手，踱步走了一圈，犹豫道。
老兵•••••是，他是在这儿。我受叶愆之托，安排他到秋雨堡。
叶默睁大了眼睛，诧异这个落魄的老兵竟然似乎是师兄熟识之人。
老兵声音低沉嘶哑。
老兵我看着他崭露头角，初露锋芒。
老兵也看着他，万劫不复。
叶默••••••你•••你说什么？！
叶默愣了一愣，再开口时声音止不住地颤抖。
所谓万劫不复，究竟是所指为何。
她想起当初叶落笙回庄时那生不如死的绝望样子。
老兵摇了摇头，却没有再说下去的意思，天气阴沉，乌云重重地压下来，叫人仿佛喘不过气，他朝着远方看，淡淡道。
老兵小姑娘，你有没有见过血流成河，尸积如山？
他的声音嘶哑，却又平淡而毫无感情，仿佛是经过大风大浪后，什么都无法让他有所触动。
叶默往后退了一步，没有回答他，老兵说的景象，她想着，大概是如同人间地狱般的。然而她从小生活在山庄中，哪里见过这样多的鲜血，哪里见过那样的拼杀。
老兵……我见过，就在这里。
老人苦笑一声。
他的眼睛望向窗外，仿佛是透过这窗子看到了过去的什么事似的。
当今江湖，分阵营为恶人浩气。
有诗云，
一踏三生远常伦，嬉笑怒骂绝痴尘。
俯览庙堂纷争处，错漏人间几度春。
恶人谷不似浩气盟那般青山绿水，有院落竹林，鸟语花香。
举目之处，皆是一望无际的戈壁和烟尘滚滚的火山，只觉得眼前猩红一片，就连迎面的风都是粗粝而浓重的，地势险要，许多建筑都修于绝壁之旁。
叶落笙在马背上颠簸，突然想起方才在石壁看到的话，一入此谷，永不受苦。
突然有点想笑。
人心即江湖，毕竟还是善恶难辨，是他极端了。
是他错了。
李沧歌怎么，在想什么呢？
前面的李沧歌拉了缰绳，停下来等他。
叶落笙摇了摇头，风吹起他额前的碎发，沙子磨到脸上有些微痒。
李沧歌伸手拍了拍他的头，也许此时他真的是有一些心绪不宁，竟然没有反抗，也没有说什么，乖顺地让李沧歌揉了揉自己的头。
李沧歌怔了怔，而后得寸进尺地又将他往怀里拉了拉，用手箍住他的窄腰。
只有旁边的郭煦炎侧过头，一脸目瞪口呆地看了看这两人，咽了咽口水。
李沧歌甩了一个眼刀给他，他知趣地扭了头，一脸的非礼勿视。
也许此时恶人的局势已经很紧张了，一路上戒备都很森严，但是叶落笙一行人竟然也没有受到什么阻拦，也没有人质问来他一个浩气为何跑到恶人谷。
李沧歌似乎有点急事，便让郭煦炎带着叶落笙找一处好地方休息，顺便喊一个大夫再给他检查一下，就匆匆走了。
叶落笙跟着郭煦炎，昔日里针锋相对的敌对指挥此时在一起反而气氛有点尴尬。
郭煦炎也是个藏不住话的人，支支吾吾了半天，还是道。
郭煦炎哎，叶落笙，我就不明白了，那••••那场仗真的是你打的？
他意有所指，犹豫了半天，似乎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
叶落笙瞟了他一眼，心中明白他说的是那场战争，他淡淡道。
叶落笙你觉得是我就是我，不是就不是吧。
丐帮看他似乎不想提到这件事，便知趣地闭了嘴，恰好到了一处庭院，便将叶落笙引进去。
院子很大，庭院里种了些花草，打理得井井有条，屋檐下还挂了几个照明的灯笼。
和恶人谷其他房子相比，这方小院的确算条件很好的了。
好像已经提前被人打理好了，屋子里干净整洁，床上放了一个包袱，打开是几件新衣服。
藏剑的恶人阵营套装。
叶落笙伸手抚上那深红似血的衣裳，若有所思地叹了口气。
雪魔堂此时气氛有些压抑。
几大堂主都在其中，激烈的争论中，燕焚分析了一下现在的局势，也有些头疼。
墨尘呷了口茶，又往门外瞟了瞟，估计那人也应该来了。
果然不等多久，门外便传来了沉稳的脚步声。
李沧歌的身影出现在门口的时候，屋里的人都愣了一愣。
莫雨冷静地看了一眼门口，了然地笑了笑。
这个人，还是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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