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秘室的主人
明亮简洁的地下室六面洁白,无数等人高的艺术展柜整齐排列在房间里存放着江久的东西,外面还是烈日炎炎,室内却清凉舒适,就是太安静了,静得连一丝虫鸣声都听不见,能听到的只有江久自己的呼吸声。
江久听着规律的喘息声逐渐急促混乱,肌肉与骨骼摩擦的声音在密闭空间中越发明显,似乎连血液在血管中流淌的声音也随着愈来愈沉闷杂乱的心跳在江久耳膜上敲打。
恐惧仍在发酵,直到江久看到一个熟悉得再不能熟悉的东西。
那是由江久亲自挑选白玉石料,亲手打磨的一支玉笛,又一点一点编织笛穗,甚至连笛膜都是她到河边摘了芦苇剥下内膜再精心沾上的。
她用了三个月多的时日才制成,在秦茯岁生辰时赠送给了他。
江久还记得他那时欣喜若狂的样子,完全不像一个接受过皇室教育的人,简直就是大街小巷里玩得开心的小孩子,与刚认识的那个高高在上冷峻严肃的十一皇子判若两人。
秦茯岁紧紧拥抱着她的感觉似乎还存留在江久的肌肤上,他答应绝不会将它弄丢,要把它珍藏起来的承诺仿佛还回响在她耳畔。
怎么会呢,江久不敢相信自己的猜测,蹒跚着步伐往前走,更多由她制作而成的物件出现在她眼前,如同大山后隐藏的秘境被揭露。
不只有江久送给秦茯岁的,也有她做给自己用的一些小东西,它们明明还有用处,却被封存在了密不透风的柜子里不见天日。
为什么呢?如果是秦茯岁做的这些,他是为什么要收集她的东西?又是如何做到在这里储存的呢?
如果不是他,那又有谁有能力做到这些呢?
还有为什么江久她自己也能够进入这间秘室,按理说这种保密性这么好的房间里放着这些东西,肯定不能让她发现才对吧。
可偏偏放江久进来了,实在反常。
江久只觉脑袋里像被搅匀了一样迷迷糊糊,现在只想找到秦茯岁问一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这么想着她后退一步正想转身离开,却膝间一软如同被抽走了筋络般整个人沉了下去。
“安安,请活下去,请快乐地灿烂地活下去。”
“不用在意别人,我会一直陪着你,同生共死。”
“浊安,我是你的,相信我好吗?”
脑海中响起混沌的声音,江久心间泛起辛酸,明明这些话语应是重要到该被铭记,却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它们的存在,在她的记忆里它们渐渐石沉大海。
再也回不去了,再也记不起了。
一滴泪打在江久撑在洁白冰冷的地板的手背上,与皮肤上的灰尘混在一起落在地板上格外显眼,她的意识也随着泪珠落回了她恢复了触感的身体上。
心中泛起不可名状的酸涩,江久急促喘息着,身形不稳地站起身来快步返回。
果真如小奕所说,在触碰像天花板一样的金属板后,随着咔嗒的解锁声,小奕的声音紧接着响起:“很高兴再次见到您江浊安女士,您这次到访32分钟,记录已保存,期待您的下次光临,谢谢!”
小奕的声音完全不像真人,这让江久更加不安了,她提着裙摆跑了起来,仅仅几步路她跑得上气不接下气。
“你到哪里去了?没有遇到危险吧?”秦茯岁在家门口一看到她就快步上前搀扶她,担忧地问着,“怎么一身泥巴,快进屋休息休息把衣裳换了吧。久久?你还好吗?”
江久清秀的脸颊也沾上了泥土,紧锁着眉头显得狼狈不堪,却因柔美的五官衬托得更让人心疼。
气流在呼吸道中来回拉扯,发出令人发怵的摩擦声,江久好容易喘匀了气,连衣服也没来得及换,便问他:“则书,你买下这座屋子的时候,有没有注意到院里有间地下室?”
秦茯岁肉眼可见的面目一怔:“地下室?怎么会呢,谁和你说了什么吗?”
江久摇头:“没谁和我说,是我自己发现的,”顿了顿,她还是豁出去了,“我已经进去了,我现在很害怕,很不安……”
江久回想起当时所见所感,一口气郁结在心底:“我只想到了这一种可能,则书,是你做的吗?”
秦茯岁浑身僵硬,他轻微翕张着形状优美的双唇,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江久注视着他躲避着自己视线的明眸,深呼吸后放缓了语气道:“则书,如果是你做的,我不怪你,但你要解释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又是怎么做到的,好吗?”
秦茯岁倏地抱紧了她:“是我做的,久久,你怪我吧,你怎么罚我都好。”
“喂!抱太紧了!秦则书!”江久挣扎无果,便抱了回去安抚着他宽厚的脊背,“你都告诉我好不好,那会说话的板子是怎么回事,我还想请人小姑娘尝尝我做的绿豆糕呢……”
解释了一通后,江久明白了大半。
那地下室是秦茯岁早就挖好了的,地方也是从刚重生时就开始找的,秘室只有两个主人,一个是秦茯岁一个是江久,其他人都进不来。
“啊?板子姑娘不是真人?那是什么?”江久差点把喝进嘴里的茶水喷出来。
秦茯岁轻轻拍着她的后背替她用袖口擦嘴:“嗯……那叫人工智能,现在解释你可能理解不了。”
江久一脸迷惑:“哈,从来没听说过,是哪几个字我都不知道。”
秦茯岁揉揉她乱糟糟的脑袋:“不知道也没关系,我倒希望你永远不知道呢。”
好奇心驱使江久缠着秦茯岁问了好久,本着要追上他的意图学到了诸如“电,玻璃,换气风扇,空调”等好多好多东西。
“我家则书真厉害,知道好多东西啊,比连中三元的文曲星厉害多了。”江久躺在榻上半梦半醒地夸着。
秦茯岁给她扇着扇子,轻笑道:“快睡吧,都困成什么样了。”
“好,你也早点睡。”
“嗯,你睡着了我就睡。”
江久爬起来给了他一个柔软轻盈的吻,马上躺回去嘴角噙着笑睡了。
秦茯岁总是这样,一遇到江久的事就变得极不理智,把她的东西藏得死死的却又允许她进去,江久再怎么也生不起气来。
甚至在江久发现地下室很凉快后,征得了秦茯岁的同意搬进了秘室里干活,又舒服又安静,就是琳琅满目都是自己用过的东西有点瘆人,但无论如何秦茯岁也不肯将它们丢掉,也不肯拿出来,就只是这么放着。
也许这是秦茯岁的小癖好吧,江久在她的“避暑山庄”里调试着筝弦如此想着, 也没有很介意,毕竟她也因此有了一个可以安心做工和睡觉的好地方,秦茯岁也不用每晚都给她扇着蒲扇知道她睡着再休息了。
虽然将其作为“爱的体现”还是有点过了,但江久在习惯后并不觉得反感,可能是因为秦茯岁将她照顾得太好了吧。
“终于把这架筝做好!”江久伸伸懒腰然后直接向后倒在安放在地下室里的双人床上,这床不像这个年代该有的,却格外地舒适。
“指纹验证成功,欢迎您秦则书先生。”
远处天花板传来小奕被设定好的语音,秦茯岁下楼梯的脚步声响起,江久刚懒洋洋地坐起身来,就看到秦茯岁满头大汗地端着一盘切好的西瓜走来。
“你坐着你坐着,忙了半天你肯定累了,我才去买的西瓜,新鲜着呢!”秦茯岁制止了要站起身的江久,坐在了她身旁。
江久拿出手帕给他擦着脸上的汗,撩起他乌黑的长发,帮他擦拭着被汗水打湿的发丝和衣领:“外面这么热你还出去这么久,真不怕中暑啊。”
秦茯岁把西瓜递到她嘴边:“给你吃。”他的眼神清澈明亮,从他的一举一动中可以看出他不仅不怕中暑,只要是为了江久,一切苦痛他都甘之如饴。
“好好,我吃就是了,”江久就着他的手咬了一口西瓜。
“甜不甜?”秦茯岁轻声问道,眼神却灼热无比,期待夸奖的神情清晰写在了眼里。
“嗯,很甜哦,你也尝尝呗,唔!”江久被秦茯岁堵住了嘴,双舌缠绵。
“尝到了,确实很甜。”
江久将手帕摔在他身上:“不正经的!”
吃完了最后一块西瓜,江久将做好的木筝用布袋子装好:“这是东街钱府管家薛甲竹定制的筝,你帮我送去钱府好不好?”
“好,等我下午忙完了药材铺的事就去。”秦茯岁收拾着盘子。
江久也帮忙把瓜皮收拾干净:“啊?这可不行,薛甲竹说下午就要……不如我自己去吧,你看着药铺,别让贼偷了。”
“你自己去吗?”秦茯岁犹豫地问,“虽然药铺的事很紧,但你一个人去多危险啊,万一遇到什么事了怎么办?”
江久佯作生气:“我自己可以的!我又不是小孩子了,能有什么危险啊,你是不是看不起我?”她用沾了西瓜汁的手去捏秦茯岁的脸颊。
“诶,好了好了,”秦茯岁揉揉脸庞,“你要注意安全啊,久久这么好看,我真怕被人拐了去。”
江久笑道:“放心好了,我很厉害的,除了你还有谁能把我拐跑了?”
秦茯岁认真思考了一下:“除了我,应该只有你自己了。你是不会离开我的吧?”
心上人的眼神中充满了期待与爱意,江久慌慌张张站起身来:“那当然了,我肯定会好好回家的,放心吧。”
秦茯岁忙完了药铺里的事便让短工帮忙看着铺子,他自己悄悄去了钱府。
倒不是真害怕江久遇到危险,他相信久久可以解决很多问题,但一想到江久要和其他人接触,秦茯岁心里何止不痛快,他只想讲觊觎江久的人全部凌迟挫骨。
钱府中说话声此起彼伏:“你就是悦音阁的店主江久?真是想不到啊,小姑娘你年纪轻轻就有这样手艺,薛某真是佩服啊。”
江久回答得不卑不亢:“不敢当,只是一门谋生之道罢了。”
远处传来开门声,另一个男人吩咐道:“薛管事,下午的宴会安排好了吗?”
“二少爷,”薛甲竹答道,“最后一把木筝也到了,都安排妥了。”
被唤作二少爷的人貌似很满意:“行,等着客人来吧。”
顿了顿,那二少爷又道:“姑娘等等,你看起来很眼熟,像我在京城见过的一位小姐。”
“公子应是认错了,小女在涪州生长,从未离开过这里。”江久平静自如答道,“小女还有生意,先行告退了。”
“江久!”二少爷扬声唤道,“是不是你,失踪的江家九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