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元节。
即便沉稳如宫门,也内挂起了各色彩条与绚烂花灯,璀璨得如长长的银河带,从一宫一直延伸至下一宫。
除了角宫。
再热闹的节日氛围都会被这儿的肃杀之气冲散。
一片幽黑的走廊深长,看不见尽头,四周沉寂得只能听到自己哒哒的脚步声。
你停下了脚步,神色严肃地问身旁的人:“徵公子,我们是不是走错路了。”
这哪是去庆祝节日,这是去阎王殿接受审判吧?
一点点温暖的火光照亮着宫远徵的脸,他今日兴致颇高,提着灯,眼角眉梢都洋溢着欢快的笑意,就连额边的细小碎发都雀跃着随风跃动。
“哥哥只是不喜欢那些。”
夜晚的角宫,真可怕,你不由牵紧了他的手。
宫远徵回你的笑容愈灿烂,明目张胆地将动作改为了更亲密的十指相扣,不给你反应的时间,他动身:“走吧。”
你只好跟上。
在你们快走到门口的时候,遇到了一个下人。
“徵少爷、姜小姐。”他忙问安,接着注意到了少年手中漂亮的花灯。
“好漂亮的花灯啊。宫二先生属龙,应该是给宫二先生的吧?”
宫远徵今日心情好,晃了晃手中的灯笼,唇边带笑:“我哥不喜欢这种无用之物,但我想着上元灯节,房间里亮堂喜庆一些总是好的。”
“少爷亲手做的?”
宫远徵没正面回应,但挑着眉笑得很是得意,只继续问:“我哥呢?”
“宫二先生正在和上官浅小姐一起用晚膳。刚刚下人们在后院廊亭里生了些炭火,他们应该是在那里。”
你万分震惊,提前开席不叫你们太过分啦!
而宫远徵眉眼间的笑意脩然僵住,身上的那股愉悦劲消失了,他怔怔看着手里忽暗下来的灯笼,神色落寞。
哥以前都是和他一起过节的。
“徵少爷要一起用晚膳吗?我现在去通报一下宫二先生?”下人意识到了什么,主动开口询问。
刚生炭火,应该还来得及,你赶忙上前一步正要应好,却被宫远徵一下攥紧了手,扯了回去。
牵着你手的少年轻声说:
“不用了。”
说完他默不作声地带着你往回走。
又回到了寂静走廊内,你拽停他,忍不住开口:“你怎么这样!”
“我怎么样?”宫远徵被你逼停,侧过身看来,一双黑黝黝的眸子在月色下幽幽发亮。
他手中的灯笼不知何时灭了。
“我们不是来吃晚饭的吗?”你不明白他为什么要拒绝,“灯笼也不送了吗?你做了这么久——”
“……我说过了,”少年的黑眸幽光流转,灯灭后浓重的暗与他的轮廓相融,这对冰冷的招子便像蛰伏的兽,“别学上官浅那样妄自揣测他人心意。”
凶凶的样子很唬人,但鉴于他前些日子某人抱着你嗷嗷哭说哥哥被上官浅抢走了的情况,你实在害怕不起来,
再者说,这灯笼也有你一份……额监工的苦劳!嗯没错!
于是,你戳了戳他的脸颊,说:“别装了!”
另一只手则挣脱出来按上他受伤的,还包扎着的那只手上,稍稍用劲就听到宫远徵压抑吃痛的吸气声。
“痛吗?做了这么久,甚至是伤到手都不愿停下休息,必须让哥知道你的心意!”
宫远徵倒是头一次见你的这么认真且强势的样子,而且看起来你似乎并没有发现自己的用词哪里出了问题,红着脸嘀咕了声:“是我哥……”
“什么?”
他一副不情不愿的样子:“知道了。”
接着却又别扭地转了个弯:“我们先回徵宫,让下人送去就好了吧。”
见你不为所动,他又气哼哼地补充:“我还不能同我哥置下气?”
“哦。”这样讲你就明白了,思索后却还是摇头,“不行,不能置气的!说不准会造成误会,然后你们就会错过了!最后天各一方,生死两茫——”
“唔!”
宫远徵毫不留情地扯住你的脸肉,制止你莫名的自言自语,沉声警告:
“姜梨梨,以后禁止你再看乱七八糟的话本!”
!!
被识破的你立刻抿住嘴,情绪低落,任由宫远徵牵回手继续带你走。
但走了两步,他停下了,转过头道:
“你刚刚有句话倒也没错。”
你疑惑地歪头。
伴随着叮铃的清脆悦耳响声,一只色如蒸栗的玉佩垂在你眼前轻晃,即便光线微弱,然透过它时仍折射出了一种独特的动人光芒。
“送你的。”
玉穗轻晃。
“送我的?”你眨了眨眼,惊喜地夸赞,“好厉害的做工。”
“是嘛?”宫远徵讪讪地摸了摸鼻尖,轻咳了两声作掩饰,“也没——”
“好漂亮的大饼,又圆又亮,一看就是很好吃的那种!”
宫远徵人真好,平日里不止送你好吃的,甚至连送你的玉佩都特意挑像饼的。
听到后半句夸奖,少年的表情仿佛裂开。
“你要不再仔细看一下上面刻的是什么?”他嘴角微微抽搐了下,提醒道,不好意思的感觉已经消失殆尽。
你疑惑地接过玉佩,才发现玉佩的边缘是一圈花花草草,你不认识,不过大饼的正中勾刻的兔子你认得。
它似乎捣着什么?
懂了!
你立刻兴奋地抢答:“我知道了!它在捣面粉,最后做出了这个饼!”
你高高举起浑圆的玉佩,透过月色打量。
兔子捣面粉做饼——完美的逻辑闭环。
“对不对呀?”你偏了偏脑袋。
看着你亮晶晶的眼睛,宫远徵倒吸了一口气,脸色一言难尽,半晌后抿着唇点头,憋屈又肯定地回:“对!”
“……你在做什么?”
闻言,你抬起脑袋,方才摸遍浑身上下都没什么东西,抖了抖衣袖,丧丧回:“我好像没有东西可以送你……”
“我又不缺什么东西。”
宫远徵虽然这么回,但失落是藏不住的,正自我安慰间却被你突然攥住了衣领往下扯。
宫远徵其实很高,比他哥要高好多,只是宫二先生压迫感十足的气场会让人下意识忽略这个事实,所以即使你并不算矮,但仍需要踮起脚尖才能够到宫远徵。
柔软的触感一瞬即逝,短暂的恍若错觉。
少年眨着浓密的睫,瞳孔轻颤,怔怔摸了摸自己的脸,依旧毫无自觉地保持着半弯腰的姿势。
他垂眼,只见你没事人一样的在系玉佩,面上不见一点羞赧之色,只有铃铛与玉佩被折腾得一阵叮当作响。
意识到刚才发生什么事后,宫远徵几乎压不住想翘起的唇角,却故作满不在乎的样子,冲你调侃:“这玉可贵了。姜姑娘怕还做不到一吻千金。”
可前几日侍女给你从镇上买回来的话本上分明写着《侯府小姐一吻千金》这几个大字,难道这还和地位有关?
陷入沉思,你系佩的动作停住。
想不明白,最后还是不解地抬起脑袋问他:“那值多少?”
布局似乎成功了,猎物一头撞上,暗网缠身,还不自知。
宫远徵抱臂作思索状,手掌半撑半覆在下巴处,掩盖不自然的神情。
“咳咳,怎么也得——”他清了清嗓,脸开始发烫,声音轻下来。
“千百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