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庙中渐渐少了许多声响,张遮在黑暗中悄然翻了一个身,静静地看着悬月。
今夜,难以入眠者,并非他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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喧嚣声渐止,万籁寂静,徒留灯烛影影绰绰,在风中摇曳。
孤零零看着灯烛的谢危想起今夜流放的燕家,亦不可抑制地想起了那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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囚车一路驶过街道。
子夜的京城已经陷入了熟睡,坊市中的百姓并不知晓昔日侯府的功臣良将便在这样一个夜晚,从他们的窗前经过,去到荒凉的远方。
黑暗的一处街角,静静地停着一辆马车。马儿打了个冒着热气的喷嚏。
燕牧是久在行伍之中的人,对马匹的声音可以说是熟悉极了。骤然听见这微不足道的一声时,眼皮便骤然跳了一跳。他睁开了紧闭的眼帘,忽然抬首向着那声音的来处望去。
于是便看见了那辆马车。也看见了坐在马车内也正朝着这边望来的那个人。
押送囚车的队伍距离马车尚有一段距离,又是这样黑暗,谢危本该看不清的。
然而在这一瞬间,他却偏偏看见了燕牧那骤然明亮的眼神,灼灼燃烧的目光——
燕牧哈哈哈哈……
也不知为什么,燕牧忽然就仰头大笑了起来,笑声里满是快慰。
押送的兵士都被他吓了一跳,却不知中间原委。
那囚车很快去得远了。
笑声也渐渐听不到了。
京城重重的屋宇叠起来隐没了囚车的踪迹,等到视线里最后那几个身穿囚衣的人也消失不见,谢危才终于慢慢地垂下了眼帘。
谢危走吧。
他是该出来见上一面,为他们送别的,可如今的处境和如今的身份,这样的决定对他来说绝非明智之举。
他最终还是离开了。
在燕临的放声高歌中,背对而行。
燕临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
“假令风歇时下来,犹能簸却沧溟水。世人见我恒殊调,闻余大言皆冷笑。宣父犹能畏后生,丈夫未可轻年少。”
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
燕氏一族,终将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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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危思绪纷杂,在昏暗中不可抑制地咳嗽起来,剑书端来温热的药,劝说道:
剑书先生,您歇一会儿吧。
多思多虑,少眠少食,任是铁板一样的身子也遭不住啊。
谢危用指腹划过药碗,看了看漆黑寂静的屋外,沉声道:
谢危若阿嫣来寻我,不管什么时辰,都要立刻唤我。
剑书叹了一口气,应声告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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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危所料不错。
天蒙蒙亮时,张语嫣初听闻劫狱一事,便脸色煞白,急急乘坐马车赶往谢府。
她惶惶不安,紧锁着眉,下马车时脚步都有些踉跄,待看到谢危时,更是不顾礼仪地狂奔过去。
张语嫣居安,这也是你们的计划吗?
张语嫣他现在在哪里?有没有受伤?
张语嫣急切地拽着谢危的衣袖,一双眼眸水光艳艳,满是担忧与紧张。
谢危的心被揪了起来,他伸手握住张语嫣的腕处,摩挲间温声安抚道:
谢危阿嫣,这是计划的一部分。
谢危我们提前做了准备,张遮亦有能力随机应变。
谢危相信他,他不会有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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