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危出宫之后,便径直走向牢狱,此处阴冷潮湿,漆黑一片,唯有淡淡的烛光和挤进来的日光聊表些许暖意。
他按下心中酸涩,提着衣摆走下一节又一节的台阶。
周寅之这一早便收到消息,说您奉皇命而来,所以我这就把看守的都换成自己兄弟了。
周寅之这样您说话也方便点。
谢危见过许多墙头草,亦听过无数谄媚之言,对此,他总是嗤之以鼻。
可此刻,燕家身陷囹圄,他亦淡了身上的清高,道谢中添了几分真意:
谢危有劳周大人了。
谢危数次承蒙相助,这份情,谢某记下了。
周寅之的腰稍稍直起来些许,笑中带着讨好,奉承道:
周寅之为您办事是我的荣幸。
一番圆滑客套,落锁的牢门缓缓打开,谢危看着渐显苍老的燕牧,心中痛楚骤然放大,如针扎一般难以呼吸。
定国公刻意将燕牧和燕临分开关押,说着是不曾动刑,可那苍白的面容,足以让谢危酸涩难忍、杀心乍现。
他沉沉呼了一口气,走进牢房中。
脚步稍显急促,带着难以抑制的担忧。
谢危见过侯爷。
谢危侯爷受苦了。
谢危的声音有些压不住的心疼,原本闭目养神的燕牧蓦然睁开眼睛,嘴角带笑,疾步走近,温声宽慰道:
燕牧不妨事。
燕牧比起塞外打仗的日子,已经好上很多了。
燕牧薛远忌惮朝臣之言,也没为难太多,你也不必担心。
燕牧一副随遇而安的模样,说着,还亲昵地拍了拍谢危的手臂。
谢危心中稍定,复又沉声低语道:
谢危这薛家在侯府未找到证据,正想方设法定燕家的罪。
谢危我已离间圣上与薛远之心,想来,他们应该不会太快来处置你们的抗旨之罪。
燕牧看着沉稳又敏慧的谢危,眸中微不可察地划过些许欣慰。
谢危缓缓俯身,凑近低语道:
谢危不过,我今日前来,是想问一问侯爷…
谢危与其久居于京,受制于人,是否愿意金蝉脱壳,置之死地而后生?
燕牧看着早有谋划的谢危,轻声道:
燕牧你想怎么做?
谢危长卷的睫毛下是藏不住的沉色,他神色莫名,一字一句道:
谢危将通州军营交给圣上,保住你们的性命。
谢危届时薛家筹谋落空,定会心急犯下大错。
谢危只要他们留下把柄,一定有机会将薛家彻底扳倒。
燕牧沉沉叹了一口气,不忍地转身踱步,带着几分哀切地说道:
燕牧可是燕家数万将士已因我而蒙上勾结逆党的嫌疑。
燕牧圣上,真的会优待他们吗?
重情重义的燕牧,大难临头之际,最先想的,不是自己,而是万千燕家军。
如此将军,才可托付。
谢危的声音既轻又低,可所说之语,却坚定如磐石、不可动摇:
谢危侯爷放心。
谢危交出兵权只是明面上的说法。
谢危通州的大军,自是由我来护。
他是那样的稳重可靠,让人不由得生出许多勇气和信任来。
燕牧定定地看着他,压低声音道:
燕牧好!就按你说的办!
燕牧只是,若要真正收服那些将士,还需要你去军营中走一趟才是。
燕牧我这便写下手书给你。
燕牧有了这些,燕六一定会助你一臂之力。
燕牧重重握住谢危的手臂,一如那日在丹桂枯树下,情深意切,予以重托。
“名家风义古,珍重托斯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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