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既定之外（二）

姜雪宁的目光，从前世的栖玄寺望向四年前的雪夜，恍若隔世。

张语嫣惊讶地走近，笑着说道：

张语嫣姜姑娘！

张语嫣卿近来可好？

姜雪宁沉溺在她的眸中，不自知地扬起唇角，轻声说道：

姜雪宁一切都好。

“只是很想念你。”

未尽之言消散在风中，姜雪宁深深地看向张语嫣，心中有无数的话想说，可最终，她只敛目低眉，沙哑地说道：

姜雪宁张姑娘既要看琴，雪宁便不打扰了。

姜雪宁我们…有缘再会。

张语嫣颇为遗憾地看向姜雪宁，却还是点了点头，温和地说道：

张语嫣再会，姜姑娘。

燕临亦紧随其后，同张语嫣温声告别。

姜雪宁强迫自己一步步离开，可刚踏出门口，她便心生悔意，只迅速又回到馆中，猛地拉起张语嫣的手，急切地说道：

姜雪宁偌大京城，张姑娘没有跟我说该去哪里找你。

姜雪宁当然知晓张家和医馆的住址，可她偏要听她说。

张语嫣似是被惊了一下，却还是覆上姜雪宁的手，温和地说道：

张语嫣花园路巷口的回春堂。

张语嫣那是我家的医馆，姜姑娘可去那里寻我。

姜雪宁点了点头，而后将自己腰间玉佩放到张语嫣的手心，眸中发亮道：

姜雪宁张姑娘得空时也可来找我。

燕临在门口唤了一声姜雪宁，她转身随意地摆摆手，郑重地和张语嫣说了第二遍：

姜雪宁一定记得找我。

复杂的姜雪宁，总是摸不清楚自己的心思。前世之时，她受张语嫣的恩惠，却对她心生嫉恨，百般疏远；今生今世，她无比愧疚，想要张家不再受自己的牵连，可最终，她还是忍不住想要靠近。

避不开的相遇，既定之外，是突然逃出牢笼的渴求，那句“记得找我”，是无数次压抑下的真心话。

姜雪宁摩挲着指尖，任由自己坠入过往的深渊中。

赎罪。

——

张语嫣歪了歪头，疑惑地看着姜雪宁的背影，半晌，她无奈地轻笑了一声，在心中暗忖道：“姜姑娘，总是很热情呢。”

这般似水又似火的女子，倒颇有意趣。

就在张语嫣神思游离之时，吕显突然走近，笑着说道：

吕显姑娘想看什么琴？

张语嫣回神看向吕显，温声说道：

张语嫣听闻此处有江宁顾本元老先生新制的古琴…

张语嫣的话只说到一半便咽了回去，无他，这馆主的神情实在过于——

“怨恨”

？

吕显看出张语嫣的不解，急急收敛神情，带着歉意地冲她笑了笑，却还是止不住有些咬牙切齿地说道：

吕显姑娘，实在是遗憾。

吕显我去的时候，这顾老先生已经将琴赠予他人了。

张语嫣颇为惋惜地叹了一口气，却也瞬间明晰馆主一腔怒火从何而来，她只淡淡一笑，平和地说道：

张语嫣既如此，叨扰了。

张语嫣微敛衣衽，缓缓离去，不曾听到吕显的低声呢喃：

吕显有美人兮弹素琴，天风落指生徽音。

淡淡幽香拂过，吕显的声音消散在琴弦中，却不曾想，暗处角落中的一人，默默将一切都收入眼底。

那来无影去无踪的刀琴，须臾间又消失在暗处，雁过无痕、叶落无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