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既定之外（一）

幸与君相逢。

深夜在灯烛下作画的谢危如是想到。

而故意错过数次重逢的姜雪宁却觉得“离愁渐远渐无穷，迢迢不断如春水”。

——

院中落花簌簌，姜雪宁抬头望月，眸中满是落寞，她伸手轻捻花瓣，呢喃道：

姜雪宁零落成泥碾作尘。

姜雪宁阿姊…我很想你…

恍惚间重来一世的姜雪宁，再无前世争权夺利的心思。除却和燕临游玩的时间，她便静静地待在姜府，偏居一隅，刻意远离前世的纷纷扰扰。

可她对张家的愧疚，总是在深夜涌来，侵袭她的思绪。

她无颜面对张遮，更不敢去见那为她而死的张语嫣，她只一遍遍写下她的名字，摩挲着那颗粒间的痕迹，为她祈福。

近乡情怯。

然而，相逢却总在拐角处。

姜雪宁避开前世的数次相见，可不曾想，今生今世，总有既定之外的相遇。

——

姜雪宁如前世一般被选中，成为公主的伴读；又如前世一般，在簌簌落花中，被燕临拉着去幽篁馆买琴。

纵使她刻意远离，却依旧逃不过入宫的命运。这一点，让姜雪宁极为挫败，只蔫蔫地随手指了一张琴：

#姜雪宁我这水平，弹什么都一样。

#姜雪宁那张吧。

幽篁馆的馆主，是与谢危同年的进士，他能言会道，笑眯眯地说道：

吕显哎呀，姑娘可真是好眼光。

吕显这张琴乃是三百年前的古琴啊。

吕显名曰蕉庵，散音浑厚，泛音清润，而且还不贵，只要三千两。

如此高昂的价格，可那勇毅侯府的世子只淡淡地点了点头，漫不经心地说道：

燕临就它吧。

姜雪宁蓦然睁大眼睛，看着比前世还贵重的古琴，侧身阻拦道：

姜雪宁啊？

姜雪宁不成，燕临，这太贵重了。

姜雪宁再说你已经送了我这么多东西，若是再加上这把琴，我这辈子都还不完了。

可燕临只笑着俯身，眉眼弯弯道：

燕临还什么？

燕临就是要让你欠我一辈子。

吕显挑了挑眉，笑着看燕临拿出银票，嗖地一下装进衣袖中，恭维道：

吕显世子爷大气。

姜雪宁沉沉叹了一口气，默默地注视着前方，她的眼神茫然又空洞，显然是心不在焉、神游天外。

一切如过往般发生着，无法逃离。

——

然而，就在这时，身后突然传来脚步声，紧接着，便是她难以忘怀的声音：

张语嫣世子。

燕临张姑娘，你也来买琴？

张语嫣只是随意看看。

他们随意地攀谈着，不曾注意到身边之人的异样。姜雪宁僵硬地一点点转过身来，看向眼前这位熟悉又陌生的女子。

张语嫣此刻的容颜，和她前世死亡时的血色交织，影影绰绰、昏昏沉沉间，姜雪宁怔怔地定在原地。

燕临宁宁，宁宁？

燕临想什么呢？

燕临那恍若从前世传来的呼声，终于唤回了姜雪宁的思绪，她红着眼眶，掩饰道：

#姜雪宁我听着呢，怎么了？

燕临误以为姜雪宁在吃味，只偷乐地挑了挑眉，侧身悄悄和她眨了眨眼睛，少年意气般牵起姜雪宁的手，笑着介绍道：

燕临宁宁，这是家母的忘年交…

让燕临意想不到的，是二人早已相识，姜雪宁敛住眸中复杂，只笑着打断道：

#姜雪宁张姑娘，好久不见。

四年后的初次相逢，压抑下的好久不见，她们此刻的注视，原在既定之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