虹林檎-囚鸟（3）

苹果嘉儿面无表情地看着满屋子的高级军官，薄薄的怒气在眉间氤氲，几欲爆发。

“解释一下吧，怎么回事?”她敲敲桌子，声音里难得地带了些责怪，“五万军队，挡不住一支五十人的小队?”

“上、上将.……”一个满脸冷汗的小白脸哆哆嗦嗦地开口，好像自己屁股下面的不是椅子，而是刀片，“那是影卫的部队…….战士们都传说是冈迪斯的家主亲自带队来、来、 ……”

“来干什么?来买我家的苹果?”苹果嘉儿用手撑着下巴，不咸不淡地打断了小白脸的支支吾吾，“任由士兵传播恐慌，动摇军心，而不是查明事实，现在还来和我说什么‘传说’?查理斯，你知道这是什么罪吗?”

“下官不敢。”查理斯哆哆嗦嗦地闭上了嘴，在心里埋怨自己的爸妈非要让自己来这劳什子的军队里镀金!这辈子就没受过这种气!

“我知道，冈迪斯是来救他的宝贝云宝黛西的一一你们不用遮遮掩掩，既然要讨论解决方案，我就希望大家畅所欲言。第一道防线被区区五十人破了，我希望大家能认识到问题的严重性，而不是在我面前 ，害怕一一这根本解决不了问题。”

会场的气氛越来越严肃起来。沉重的空气好像凝成了固体，沉重地压在众人的头顶。翠绿色的眼睛慢慢地扫过所有人的脸一一左顾右盼的，盯着桌子的，看着窗外的，但无疑都是冷漠的。

她叹了口气，把手里的钢笔轻轻放在桌子上，微弱的“啪”的一声好像惊雷一样，吓得两位发呆的军官浑身发抖。

“你们害怕什么?害怕失败?害怕战争?还是……害怕我?”钢笔在桌子上咕噜噜地滚着，苹果嘉儿目不转睛地盯着面前的众人，试图寻出他们的表情的微弱变化，“我要听实话。查理斯，你先说。”

小白脸又哆嗦起来，往远离苹果嘉儿的方向挪了挪屁股:“我、我、我……长官，我…...我害怕你。”

贵族家的小儿子从小娇生惯养，从来没有见过真正的暴力与战争。这次与影卫的交战着实吓到了他，抱怨一旦开始，就语无伦次地滔滔不绝起来:“你、你是失败了的暗影精灵试验品....….你不仅有绝对的力量，血液还有限制别的暗影精灵的能力…….如果你愿意可以随随便便弄死我，我、我、我怕死啊!我还晕血…..我害怕你.…....我害怕你们所有暗影精灵!你们都是暴力机器、机器……那些影卫也是…..根本打不死、不能、不能!!!我要回家……”

小白脸痛哭起来。苹果嘉儿深呼吸了一下，平和地递给他一块手帕。查理斯惊恐地拍掉那块布料，躲得更远了:“不要过来、不要、不要、不要传染给我……我不想变成精神被污染的疯子.....”

苹果嘉儿的手悬在空中。她不动声色地扫视了一圈其他人，敏锐地捕捉到了他们略带赞同的看好戏的眼神。

她苦笑一下，收回了手。

副官推门进来，附在她耳边说了什么。苹果嘉儿点点头，挥手示意大家散会，跟着副官离开了会场。

门在身后关上，隔绝了查理斯凄惨的嚎哭声一一不知道的还以为她苹果嘉儿真的狠狠揍了他呢.…….苹果嘉儿闭上眼睛转了转眼珠，让泪水舒缓一下自己疲惫的眼球，没来由地想起了那个彩虹色头发的小战俘一一总是一副野心勃勃的样子，一不留神就会攻击你，就算能力被限制了也会用那些尖锐的犬齿狠狠咬人.…...

她坐上前往总部的车，把袖子往下拽了拽，挡住了小臂内侧的齿痕。

云宝真的是很有趣的人呐.…....

那天比试过后，苹果嘉儿放心地去处理自己的事务，把失魂落魄的云宝丢给了手下处理。可她刚落坐，秘书就顶着浑身的咖啡渍走了进来:“上将，云宝黛西怎么处理?”

“我之前不是说过了吗?好吃好喝好玩的都拿过去，尽量争取云宝倒戈?”

“我们按您的吩咐做了……可是她不吃不喝大发脾气吵着要见你……上将?您看?”

早该想到那只彩毛野狗不会轻易认输。苹果嘉儿把文件合起来，重新披上外套:“走吧，我过去看看。”

“滚蛋!以为一点小恩小惠就能收买我?让你们老大滚过来!”鎏金的骨瓷茶杯狠狠地撞在墙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四溅的碎瓷片炸裂开来，擦着苹果嘉儿的脸颊飞走了。皮靴跨过满地的狼藉，苹果嘉儿挂着挪揄的微笑走进房间，双手插兜看着坐在床上大发脾气的云宝:“老大滚过来了，伟大的黛西小姐，有什么指教?”

刚被这人按着打转脸就被叫伟大的黛西小姐，这话怎么听怎么欠打。云宝随手拿起一个茶壶朝苹果嘉儿用力掷去，却被对方一把接住，轻轻放在旁边的桌子上:“你有话就说，别摔东西。我们穷乡僻壤，比不得你们冈迪斯有钱。”

云宝把脸转向窗户，闷声说:“我要走。”

“你输了，所以我不能放你走。”苹果嘉儿放轻脚步靠近云宝，坐在她身边说，“你什么时候赢了我，我就放你走，好不好?”

云宝把脑袋猛地转过来，玫红色的眼睛里燃烧着必胜的火焰。她一把掀开被子，站在苹果嘉儿身边，居高临下地拽住她的衣领:“走。我们再比一次。”

翠绿色的眼睛里满是游刃有余的微笑一一该死!她凭什么总是一副平静的样子，恶心得像个假人!为什么不能像之前那样把愤怒的力量展露出来?云宝咬牙切齿地狠狠拽了一把手中的布料:“走啊!把我的烙印解开!”

“据我所知，你已经两天没吃东西了吧?”苹果嘉儿温柔地握住了手边云宝的脚腕，摩挲着那些突出的骨头一一冈迪斯连饭都不给她吃吗?怎么这么瘦一一她牵起浅浅的微笑，循循善诱，“你不吃东西，就没有力气;不睡觉，就没有精神一一你怎么赢我?”

云宝是很讨厌苹果嘉儿一一这个该死的力大无比的，总是能恰到好处地拿捏住自己的漂亮女人，限制了自己自由的头号混蛋一一可是她不得不承认她的话真的很有道理。客观评价，苹果嘉儿是个了不起的对手一一她足够强大，也足够聪明，如果没有万全的准备是不可能赢的。云宝只是懒得动脑，不是没有脑子，此刻思考下来，只能依言顺从:“你的秘书呢?让她把我的晚饭拿来。”

苹果嘉儿舒了口气，笑了笑，使劲拉了一下云宝的脚腕，让她惊呼着坐在了软绵绵的床上:“我去叫她……嗯，吃完饭洗洗澡，然后好好睡一觉吧。明天再来和我比试比试啊?”

云宝恶狠狠地瞪着她，抽回自己的脚，很大声地磨牙。

不一会儿，秘书小心翼翼地在门口探头探脑地张望了一下，才端着托盘走了进来。苹果嘉儿把托盘接回来，放在云宝面前的小桌上，拿起一瓶果汁递给她:“这个好喝。我们家曾经的配方……嘿!”

云宝接过果汁，突然很用力地握紧了苹果嘉儿的手，飞快地扑到那裸露的小臂上咬了一口。尖锐的犬齿在皮肉里翻搅，腥甜的血液顺着唇角流下，滴在小桌子上。苹果嘉儿疼的倒吸一口凉气，却没有抽开手。

许久，云宝抬起头，像个吸血鬼一样舔舔嘴唇上的血液，露出一个诡计得逞的笑容:“你欠我的。”

苹果嘉儿把衬衫袖子放下来，挡住了血肉模糊的小臂齿痕。她站起身，第一次像个真正的年轻女孩一样恶作剧地笑了:“我的血会限制你的能力，云宝。太遗憾了一一祝你用餐愉快，明天练武场等你哦。”

她愉快地转头就走，把云宝愤怒的嘶吼当作了愉快的背景音乐。

小野狗，真是太可爱了。

“上将，到了。”士兵恭恭敬敬地替苹果嘉儿拉开了车门，做了一个“请”的手势，“首领在里面等您。”

苹果嘉儿下车，大步流星地走进了总部。

“我们是总部来的科研人员，请您不要妨碍我们的正常工作。”为首者穿着白衣，锐利的眼神在冰冷的金丝眼镜后闪烁，“云宝黛西在哪里?”

小秘书拦不住他们，急得团团转，着着急急地随手拉住一个小兵:“你快去总部找上将，这里有紧急情况!”

小兵别有深意地审视着她，最终还是行了一礼，跑出了军部大门。

“说说吧，这次怎么回事?”首领阴沉沉地看着苹果嘉儿，等待一个解释，“五十人，轻轻松松地打败了你的五万人一一苹果嘉儿，你还是不同意我们用云宝做实验吗?”

“不行，首领。擅自处理战俘是违反战争法

的”苹果嘉儿的双手按在桌子上，毫不畏惧的，”苹果嘉儿的双手按在桌子上，毫不畏惧地附身，凑近了首领阴郁的脸，直视那双浊黄的眼睛，“而且我说过，我的事你少管。”

首领笑笑，双手交叉垫住了下巴，打量着冷静而愤怒的绿色眼睛:“那我想要一个打败仗的解释，不过分吧?”

白衣的人群大力地破开云宝的房门，为首的医官大步走进去，对着熟睡的云宝伸出了冷冰冰的机械臂。刚刚还在打鼾的人突然睁开了玫红色的眼睛，比机械臂还要寒冷的光芒闪过，云宝以一种奇诡的姿态扭转了身体，翻身下床，抄起床头柜上的的过程复述了一次，在首领的皱眉里总结道，“你让我空降，我没威信。而且你的部队有很明显的腐化特征。”

“所以?你们就打如此可笑的败仗来反对我?苹果嘉儿，你有点过分吧?”首领慢悠悠地靠在椅背上，把脚翘在桌子上，看着苹果嘉儿有点局促的表情，“怎么了，说不出话了?”

“首领，我们……”

那些白衣的恶魔七手八脚地按住了云宝，医官捏起云宝的下巴，欣赏着她怒气薄发不服输的表情，勾起了一抹凉薄的微笑，毫无预兆地朝那张漂亮的脸蛋扇了一巴掌。

区区一个战俘，竟然敢反抗长官的命令，谁给你的胆子?”

云宝被打得偏过头，朝地上吐了一口嘴里的血沫。虹发乱七八糟地盖在脸上，挡住了那片红肿起来的细嫩皮肤。

“老大，现在打麻醉吗?”一个小医生诚惶诚恐地问。

医官冷笑一声，摆摆手:“我突然想到了，如果没有麻醉药品的作用，实验的结果可能会更真实。直接拖进手术室。我要她清清醒醒地感受到实验的每个细节。”

“苹果嘉儿，不用说了，没有意思了。”首领看了看手表，挑了挑眉，“我觉得你的工作很有问题。这样吧，你回去整理一下思路，写个报告给我吧。今天就这样了。”

他怎么…..

苹果嘉儿稀里糊涂地出了门，不明白为什么首领如此轻易地就放自己走了。

副官焦急地等待在车旁，见苹果嘉儿出来了连忙迎上去，不顾形象地捏紧了她的胳膊:“老大，基地有事，来了群白大褂!”

在副官的掌下，那个快要愈合的齿痕被捏得发痛，不详地跳动起来。

“加大剂量!”

“长官……不行啊，实验体数据异常了!加大剂量会有生命危险!”

“你要抗命?加!”

云宝流出的冷汗已经完全打湿了身下的床铺。漂亮的玫红色眼睛暗淡无光地盯着头顶惨白的灯光，灰败地死寂着。她没那个精力去愤怒了一一身体的疼痛已经全然夺走了她的全部精力。那些药剂，那些仪器，那些吵闹的声音，都好像隔着很厚很厚的一堵玻璃墙，过了很久才会传来。

果然呐.….这样的实验还是会发生的不是吗?

还是没有被神宽恕吗...….

她的呼吸越来越困难，越来越稀薄。

越来越……虚弱....

“您不能进去，上将一一”闹哄哄的阻拦声和肢体接触的巨大碰撞声模模糊糊地传来，在一声巨大的玻璃碎裂声中爆炸，一股脑儿地涌进来，吵得云宝脑袋痛。她的视线有点模糊，依稀有个高挑的墨绿色身影大步闯进来，一把拽掉了死死压在云宝胸口上的管子。那人的头发亮亮的，泛着金光，手臂上血腥味浓重。她像头护食的兽般怒吼，云宝听不清楚，不过大概不是什么好话吧一一那个医官争辩了几句，脸色铁青地用机械臂掐住了那人的脖子。

云宝喘了几口气，艰难地伸手，轻轻拉了拉那人的衣摆。

那个人有所感应，伸手捏碎了那只机械手，脖子上的钢铁手指还牢牢挂在原地。她回过身来，低头看看云宝，那双翠绿色的眼睛终于破除了笼罩在眼前的迷雾，清清楚楚地映照在云宝玫红色的眼睛里。一只温暖的手指摸了摸她滚烫红肿的左脸，就像阳光一样柔和。

是神来宽恕我了么…...

她感觉到了自被改造以来从未有过的疲惫，缓缓合上了眼睛。

失去意识的最后一秒，她听到了清晰的脆响，像是孤独的掌声。

“苹果嘉儿!你疯了!?”医官不可置信地捂着自己被打的左脸，像个疯子一样嘶吼，“你为了一个下贱的战俘攻击我?”

“你不守规矩，擅自动我的人，不该打吗?”苹果嘉儿此刻竟然严苛固执到了极点，有点控制不住地愤怒起来，“我是上将，你呢?一个医官，有什么资格和我叫板?滚回去告诉首领，今天的事我会好好地写份报告给他拿过去，亲自拿过去，当面向他汇报的。现在滚蛋，别逼我亲自送客。”

医生们收拾干净了东西，夹着尾巴跑了。

苹果嘉儿狠狠捏了捏额角，后知后觉地感觉到头晕目眩。一路的的超速驾驶和被玻璃门的残渣划伤的胳膊上的血味交织成令人呕吐的感觉，她晕乎乎地晃了晃，终于力竭地瘫坐在旁边的椅子上。

云宝黛西……我…....

我们不是机器，我们不是的。

我们是人啊....

为什么要受如此折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