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其他人并不像张泽禹一样忌惮朱志鑫，反而将他视为张指挥官的禁脔，同时也是个拖累队伍的废物。

因为张指挥官的态度并不十分热切，军需官也看菜下碟，在分配物资时也若有似无地排挤他，给他的冲锋衣都是过大的

张泽禹看着朱志鑫懵懵懂懂地穿着袖口几乎要拖到地上的冲锋衣，抬腿就几乎摔倒，又执着地爬起来撵着自己，不由得叹了口气，张指挥官当真推给自己了一个大麻烦。

他只好从应急腰包里取出了麻绳，半跪下来用绳索给人扎紧袖口和裤腿，好使得至少行动无碍。

朱志鑫乖巧地坐在矮凳上，一动不动，等他全打理好了才贴过去小声开口：“你好香啊。”

张泽禹闻言毛骨悚然，但是朱志鑫丝毫没有察觉一般继续说：“原来以为张极是我见过最香的人了，你比他还香好多，一定有非常了不起的能力。”

和张泽禹交好的穆祉丞路过时听到了半截，非常自然地接话道：“那当然，张泽禹做的预言救了我们全城好几回呢。”

朱志鑫拍了拍手，称赞道：“真厉害。”这样一个天真的动作原本谁做出来都有矫揉造作之感，但朱志鑫天使般美丽的外表使得再夸张的姿态也完全不违和。

穆祉丞心软地摸摸朱志鑫的头：“你还这样小，张指挥官怎么忍心让你也来敢死队送命。”

朱志鑫仿佛听不懂一般眨了眨眼，反驳道：“我不小。”

正在这时，张指挥官看了过来，冷冷道：“不预备出发，还有空闲聊？”

大家瞬时做鸟兽散，各自去忙了。

凌晨3点，大家准时开拔出发了。

朱志鑫倚靠在张泽禹身边，像出来野营一般十分开心，对任何事物都充满好奇，一路不停地问他们身上的装备是什么，每个人都是谁，有什么能力，简直像是带了个儿子出来一般。

张泽禹褪去了一开始的忌惮和畏惧，开始平常心地观察起天使亚种。从外表而言，他实在漂亮到不像人类，言行仿佛一个尚未开蒙的孩子，处于混沌天真的状态，像海绵一样孜孜不倦汲取知识。

张极看到了朱志鑫的情形，走过来叮嘱张泽禹说：“少和他说话，会惹麻烦。”

这话音量不算低，大家都听到了。

朱志鑫也听到了，他观察了一下众人的神情，呆立了会儿，像是思索这时候应该如何反应，眼角瞥见穆祉丞尴尬又怜悯的表情，又对比了张泽禹的若有所思，如灵光一现般，忽然哭了出声。

他呜咽着拿雪白的指头用力抹脸，在脸颊上揉出道道红痕，哭得十分伤心

张极是个管杀不管埋的，剩下的人都看着张泽禹，像是等二号人物拿主意，以决定未来如何应对指挥官的小男宠。

张泽禹实在没想到，如何对待天使亚种也成了训导部队的一部分。

既不能对天使亚种弃之不顾，这等于不给指挥官面子；也不能放下身段诱哄他，不然仿佛在张极面前低了半截，成了替指挥官打理男宠的管家。

他只好拔了几根草，折成蚱蜢的样子，塞给朱志鑫

朱志鑫果然一下子止住哭声，翻来覆去地看草蚱蜢。

穆祉丞回过头调侃道：“张长官还有这一手呢？”

张泽禹说：“嗯，以前常给弟弟叠蚱蜢玩。”

“原来张长官还有个弟弟……”说到半截，穆祉丞刹住话头

张泽禹在避难所的地位很高，不差一口饭吃，却没带着兄弟，多半是凶多吉少了，还是别提这茬。

朱志鑫却是个毫无顾忌的，仰首问：“你有弟弟啊。”

“是啊。”张泽禹并不忌讳。

“和你长得像吗？”朱志鑫好奇地问，“也很香吗？”

张泽禹回忆地下室里那个几乎没有人形的恶魔种，身上毛发虬结如同野兽一般，摇了摇头：“不像，应该也不香。”

朱志鑫只是哦了一声，顿时毫无兴趣了

随着一路前行，天光渐渐蒙亮，队伍在一处开阔的平地驻扎下来，大家无言而效率摄入食物。所谓的食物也只是压缩饼干，属于大家都已经吃厌的干粮，朱志鑫学着张泽禹的模样吃了一口，很快吐了出来。

他是要吃同类的，自然看不上人工做的食物，张泽禹想。

张极巡视了一圈，看到朱志鑫偎依着张泽禹的模样，说：“给他找点事做，这样赖着你算怎么回事，你也有自己的工作要干。”

张泽禹心里对张指挥官置身事外的态度哭笑不得，表面上也只能客气说：“他看起来什么都不会，能做什么？”

这话问倒了张指挥官，他皱眉的时候面容越发显得冷峻残忍，最后说出来的却也只是含糊的指示：“你可以教他解数学题或者随便什么，丢下不用管的那种。”

看来他对朱志鑫毫无感情。

张泽禹有时候也羡慕地下室恶魔亚种的能力，琢揣测喜怒无常的上司心里到底在想什么实在是一件极费力的事情。

正他正在胡思乱想时，穆祉丞说：“我教他唱歌吧……唉，我也不会唱歌，是卡带机教他。”

穆祉丞把卡带卷好了，打开播放按键，放在朱志鑫手里，示意张泽禹可以趁机走了，这孩子抱着卡带机应该能打发许久时间。

果然，朱志鑫依照穆祉丞教的模样，捧着耳机专心致志地听了起来。

张泽禹等人得了好久清净，但是意外就在片刻间发生了。

朱志鑫毫无预兆地看了一眼张泽禹，开口低低吟唱，起初如一泓潺潺清泉，忽而陡然上扬从喉咙深处搏出悠扬辽阔的歌声

这超越人类认知的嗓音来自一个美丽如纯白噩梦又毫无怜悯之心的天使。歌声越发拔高，和天空，和草木，和万物产生了共鸣旋律激起最诱人的情/欲

张泽禹心生不安，回头看密林时看到无数飞鸟毫无头绪慌乱地相撞，与此同时狂乱的走兽仿佛被无形的怪物追赶一般四处奔逃，地面沉沉颤抖，天空越来越低，阴云密布，犹如天地崩裂就在下一瞬。

在混乱中，张泽禹扯下朱志鑫的耳机，怒吼了一句：“别唱了。”

天使亚种这才恍然回过神，停住了狂乱的歌唱，看着张泽禹怯生生地问：“……我唱的是不是不好听。”

张泽禹并没有第一时间回答，看了一眼惊惶的鸟兽逐渐平静散去，阳光重新破开乌云，这才松了口气，放缓话语：“是不太好听，以后别唱了。”

朱志鑫很失望地低下头，塞回耳机不做声了。

张泽禹于是趁机检查了一下卡带，很普通地贴着经典情歌串烧。

他回头问了一声穆祉丞：“是原装的吗？”

惊魂未定的穆祉丞点了点头。

张指挥官也过来了，很自然地取下一只耳机听了会儿音乐，说：“没什么特殊的，不过一些情情爱爱的歌，很难听。”

穆祉丞出任务也带着的自然是他很喜欢的卡带，被指挥官这样评价，多少面上挂不住，只好勉强笑了笑：“打发时间而已。”心里怕是早就暗骂指挥官真不会讲话的艺术。

经此一役，大家对朱志鑫刮目相看，又怕又疏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