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提示】本文半原著，半私设，本文对程少商，宣皇后不友好

远在都城的凌不疑，应付文帝的同时还要与那些给自己送人的朝臣们虚与委蛇，当真是累的慌，在他看来这事比打仗还艰难。他最放松的时候只有收到五皇子的来信，从信中窥看到裕昌平日生活的一二分。

此时一名艳丽女娘捧了一小碟点心和茶水进来，不动声色地向凌不疑靠近。

凌不疑感觉有人靠近，立马喝道“出去”

女娘放下手里的东西，有些畏惧地看着凌不疑，“将军，妾……妾，是奉命而来。”说着便欲拉扯凌不疑的衣摆。

凌不疑蹙眉道“出去。”

“妾…”

“来人”

凌不疑一声喝，门外站着的黑甲卫推门而入，将哭哭啼啼的女娘给‘请’了出去。同时梁邱飞也摸着墙根小心翼翼的走进书房，朝凌不疑行礼。

凌不疑冷冷道“谁给你的胆子”

梁邱飞见凌不疑是真生气了，顿时有点害怕。只能哆哆嗦嗦的回答，“岑常侍亲自送来的，陛，陛下的意思。”

凌不疑面色阴沉如冰，文帝的意思他明白，可是他不愿意。他缓缓吐出一口气，道“我知道了，以后告知我就行，不必听他们的。”

“是，卑职遵命。”梁邱飞松了一口气，这关算是过了。他也不容易不是，岑常侍三句不离陛下拳拳爱子之心，五句不离少主公年纪到了，需要有人照顾。他是实在没办法啊！

梁邱飞从怀中掏出一封信递给凌不疑，准备转移凌不疑的注意力，“少主公，襄安的信”

凌不疑急忙接过，看完之后面色便愈发的阴沉。五皇子不肯在告知他裕昌的生活琐事，究竟是什么原因，是裕昌发现了，还是为其他什么事。他不禁捏紧了信，脑海里无数念头翻涌而出。

梁邱飞感觉凌不疑比刚刚更生气了，可明明每次襄安有信来，都是少主公最高兴的时候，那时天大的事情，少主公都会放在一边。书房内的氛围不甚友好，所以梁邱飞只能把自己越缩越小，虽然以他的体格这个行为实在没什么用处。

此时梁邱起进来，他不知刚刚书房里发生的事情，直接向凌不疑禀报道“少主公，宣侯世子之事已处理稳妥。”

梁邱飞一听这话，心里的害怕立刻丢到爪哇国，只吐槽道“前几年是太子的婚事，去年是宣侯被诬告，今年是宣侯世子被构陷，这一家子……啊哦”

他的话戛然而止，因为梁邱起就差把他胳膊上的肉给拧下来了。在自家胞兄杀人的目光中，梁邱飞颤巍巍的朝凌不疑行礼，恭声道“卑职失言，请少主公责罚 ”

凌不疑看着这一幕，默默垂下眼帘，道“回去抄书，罚俸半年。”

梁邱飞瘪着嘴，欲哭无泪。但还是恭敬应下，“是，谢少主公。”

他知道这些话，往大了说是藐视皇后太子，往小了也得罪宣侯一家。凌不疑只抄书罚俸已经是开恩照顾他了。同样的凌不疑也知道梁邱飞是心疼他。自己事情一大堆没人帮，还要分精力去帮别人，而那些人只是口头上说知道了，一日复一日，从来没有往心上去。总在不停的犯错，让他帮忙解决事情。仿佛所以的事情只需要哭两声，说几句话，自己就必须无条件的帮忙解决。

“阿起，阿飞，你们如今也是有正经官职的人，话出口要思虑再三，以防被人抓住把柄知道吗？”

梁邱兄弟的父祖叔伯都在孤城战死了，凌不疑于情于理，一定要抚恤孤儿寡妇。更因他们兄弟二人自幼陪伴自己，为自己鞍前马后，所以凌不疑也要愿意多说几句，让他们少走弯路。

“是，少主公”梁邱兄弟郑重道

凌不疑眼角带出轻柔笑意，如同窗外春色一般明媚，“阿起，阿飞你们一直都陪着我，也最知道我的想法，所以我希望你们都可以好好的。”

“少主公”梁邱飞年纪小听到凌不疑这样掏心掏肺的话，话音就带上了几分哽咽，他用衣袖擦了擦眼睛，道“我知道了，少主公。以后阿飞会管好自己，不给少主公和大兄添麻烦。”

梁邱起也吸吸鼻子扬扬脸，努力将心底感动的情绪压下，道“好了阿飞，像什么样子。”他朝凌不疑拱手道“少主公，卑职还有一事禀告。”

凌不疑点点头，梁邱起轻咳一声道“南郡传来消息，寻到霍氏旧部的踪迹。”

“此话当真？”凌不疑猛的起身，扬声道

梁邱起也难掩兴奋之色，道“当真，少主公。我们的人已经控制住那人，只需些许时日便可确定。”

“我等不了。”凌不疑起身，面上满是焦急，“我必须亲自去一趟。阿起阿飞你们去准备，我们立刻进宫”

“是”梁邱兄弟高兴的答道

今夜文宏的寿宴因卫太后的到来，而更上一层楼。寿宴气氛热烈而欢快，宾客们推杯换盏谈笑风生，觥筹之间的碰撞声与欢笑声此起彼伏。

裕昌却敏锐的察觉出欢笑之下的风起云涌，文宏此人不仅与乾安王是远房血亲，还与文帝之父早年有所交集。所以有人曾说促成文帝与老乾安王结盟之人便是文宏。是以当年老乾安王出事他全身而退，继续得享尊荣。也因他乾安派那些将领朱耿李等人，也都留任原职没有被清算。当然这只是其中一种说法。还有不少有关于他的传言。可是真是假只有当事人才知道。

上首卫太后与文宏正在谈笑风生，说起旧事时还要撒几滴热泪。裕昌知道数年后文帝会攻蜀解决公孙氏，但事情必然是很早就开始筹备，其中之一便是安抚旧臣，尤其是曾经的乾安一派，现今的河北派。其实这些事情本该由宣皇后和太子来做更好，既拉拢人心，又能彰显身份。不管从哪个方面看都是百利而无一害，可偏偏……裕昌看向卫太后，她已是七旬老者，满身病痛，却还要为文帝四处交际安抚人心。宣皇后和太子自认仁善待人，可这世上的事情不是仁善就可以，天下人无法用仁善感化，杀戮，必不可少。

裕昌抬手饮下一杯酒，上辈子她只是一个困在都城眼中只有男人的女娘，这辈子出门走了一遭，才明白世界比她想象的大，朝堂事也复杂的多。

此时文宏之子文安前来，他走到文宏身旁轻声道“阿父，凌将军到。说是太子遣他来送贺礼。”

文宏先是一惊，随即便道“你亲自引凌不疑进来。”

“是”文安退下，文宏出列向卫太后行礼道“太后，老臣有幸蒙太后驾临不说，太子殿下竟还遣凌将军前来送上贺礼。臣，臣…感怀…”说着便涕不成声。

卫太后含笑温和道“快，快坐回去。”身旁的阿然会意，径直来到文宏身边，把人扶回来座位上。

卫太后等人坐定，才徐徐道“太子与你乃是亲人，他一个做子侄的给你送贺礼本就理所当然。不可如此啼哭。”

“太后，太后……”文宏闻言又要起身行礼，却被卫太后示意坐下。只能涕声说着些感念皇恩之类的话。

正说着话，文安引着凌不疑进入正堂，凌不疑今日与平素迥异，穿戴的格外雍容华贵，赤金冠白玉璜，暗纹的锦袍在烛火的映衬下雪浪翻金，加上凌不疑本来容貌就盛美无匹，一时潋滟辉耀，不可逼视。

裕昌不禁都看呆了，而在场被看呆的也不止她一人。从他进门起贵妇贵女公子仆妇，几乎都没有挪开视线的。

“臣凌不疑参见太后，太后福泽安康，起居无恙。”凌不疑向卫太后恭敬行行礼后，得到卫太后的点头示意，他才继续朝文宏道“太子听闻侯爷寿辰特意命臣送上贺礼，愿侯爷如松柏之茂，岁岁常青；似南山之石，福寿双全。”说着梁邱兄弟抬着寿礼至于堂中，是一座寿山，以金石为底玉石为山上，雕以松柏做装饰。

文宏见之急忙起身，朝寿山恭敬行礼，“老臣铭感五内，多谢太子殿下。”说罢，便要下拜，被卫太后喝止，“快，将侯爷扶起来。”她看着凌不疑满脸笑意，道“子晟，你坐吧”

“是，太后”凌不疑抬首扫视一周，裕昌、五公主朝他微笑，五皇子十分兴奋的跟他招手，他想都没想便抬脚往五皇子的方向走去。正好他也有事，想问问五皇子 。

卫太后看了眼在座位上絮叨太子仁善的文宏，又看看堂中的寿山，不禁扬唇浅笑，太子有这个心思是长大了，能替文帝分担重担。

卫太后想的挺好，但事实是凌不疑通过五皇子知道此事，而恰好他又需要一个合理的理由离开都城，去探霍氏旧部的虚实。所以便说动太子送贺礼给文宏，他好借机去办自己的事情。太子起初对此事还有担忧，怕文帝觉得自己是在拉拢人心不肯答应。最后凌不疑通过王淳和楼太仆的旁敲侧击才说动了太子。只能说幸好卫太后不知道事实，否则卫太后怕是要大骂太子烂泥扶不上墙。

裕昌看凌不疑在交际场上游刃有余的样子，这一刻她是真切的感觉到他们是长大了，距离那个时刻也越来越近了。

这时七月突然出现，扯了扯她的衣袖，悄声道“郡主，小马校尉请您出去见一面。”

裕昌挑了挑眉，扫视一圈见无马为身影，又见众人都在交际，应该无人会注意自己，所以点点头，起身离开。

凌不疑从众人的敬酒中一脱身，便拉着五皇子问道“为何突然不与我写信了。”

五皇子一愣，随即不好意思的挠头笑道“十一阿兄，我被小悦儿逮到了。她不许我在告诉你阿姊的事情想。不然她就要把这事告诉阿姊去。”他越说声音越低，也不敢再直视凌不疑的眼睛，“我是怕…怕这事…总之就是不好在干了。”

凌不疑长吁了一口气，只要不是裕昌知道这事不许五皇子干的，那一切都有转圜的余地。只是五公主那只怕还需宣聿出手。

“我知道了，之前答应给你的东西我已经带来了。明日我让阿飞给你送过去。”

“不行，不行，十一阿兄”五皇子连忙摆手道“这事我都没办成怎么还能收十一阿兄的东西。而且我觉得阿姊可能是看出点什么了，她后来也不怎么找我陪她出门了。”

五皇子这话其实是冤枉裕昌了，她只是单纯觉得五皇子应该会觉得陪她到处玩无趣，所以才不找五皇子出门，转而找五公主。

凌不疑闻言，视线下意识去寻裕昌的身影，却见她不在自己的座位上，心中更加忐忑。五皇子见凌不疑眉头紧皱，不说话。所以也跟着他的视线看去，见裕昌不在，又去寻马为的身影还是不在，忍不住喃喃道“怎么小马校尉也不见了，难道……”他忽地反应过来，咽回剩下的话，没敢说下去。

凌不疑深吸一口气，朝身后的梁邱兄弟一个眼神示意。梁邱起点点头，但梁邱飞明显没明白自家少主公的意思，一脸茫然的看看凌不疑，又看看梁邱起。梁邱起强忍着要打人的心，告诉自己这个不懂眼色的，是自己的亲弟弟不能打。一把拽过梁邱飞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梁邱飞才恍然大悟。向凌不疑拍了拍胸脯然后大跨步离开了。

梁邱飞刚离开，就有人找上来要与凌不疑套交情。凌不疑如今在朝堂才刚刚站稳，所以不得不努力交际应付，这种情况下他无法抽身离开，所以才把这事交给了梁邱飞。

马为等在府中的一处凉亭内，七月在不远处止步，裕昌只身前去。

“小马校尉”

裕昌一声轻唤，马为转身行礼道“郡主。”

裕昌微笑回应，“不知何事寻我。”

“我，我…”马为似乎是下定决心递出一物，躬身道“臣莽撞，不知郡主可否给臣一个机会。”

裕昌看着他手中的玉簪，并无迟疑便笑着推了回去。“请小马校尉收回，我心中并无此意。”

马为耷拉着脑袋，好一会，才问道“郡主是有心上人”

裕昌一愣，笑着摇头，道“没有”

马为颇为沮丧地道“我知自己位低官小，不该有这种想法才对。但臣思慕郡主，才斗胆一试。”

裕昌笑容可掬，“小马校尉太过小看自己了，古人言后生可畏。小马校尉将来定有一番大作为，裕昌反而不堪匹配。”

马为急忙反驳，“郡主不可如此说，郡主贤良貌美，又是汝阳王的掌中明珠，是我，是我不配才是。”

裕昌笑了笑，目光从马为的脸上，至高悬于头顶的月亮，淡淡道“原来这是好处吗？世人规定女子循规蹈矩，贤良温婉，但又喜欢娇蛮任性美丽柔弱的女娘。”她的神色逐渐黯淡，眼中不觉沁出一点湿意，“他们让我乖乖听话，说那是最好的路。我听了，结果却不如所愿。甚至最后一丝尊严都不能保住，往后余生只能卑颜屈膝。”

马为听了裕昌这番话，目光带着怜惜，轻轻拂来。“郡主，人生来艰难，谁也不能保证自己选的路就一定正确。”

“是啊”裕昌坦然一笑，负手而立，“但这世上有一种人，明明拥有了很多东西，却还是觉得自己可怜什么都没有。”她顿了顿，手扶着柱子，轻声道“很多人一生都不会被人注意，被人尊重，她都得到那么多了，为什么还要不停的通过别人说自己受尽压迫无力反抗的可怜女娘。”她猛的看向马为，眼中已是泪盈满眶，“你们更喜欢她这样的人，既柔弱又倔犟，美丽又满身尖锐。我们这种人乖乖听话的，不被人重视；刁蛮的被说恶毒；反抗则是你没规矩。真的可笑啊！”

马为不知何言相对，只能默然良久，才委婉地道“我不知郡主为何有此感悟，也不知郡主所说何人，但就我看来此人顾影自怜，不算什么好人，她身边的想来都不怎么样吧！”他停了一会，似乎是在想该怎么说下去。最后认真地道“要是她身边的人个个都像郡主一般优秀，懂进退守规矩。他的柔弱可怜，美丽动人也就不显眼了。”

裕昌听他这样说，不觉愣了。半晌她扶着柱子哈哈大笑起来。马为摸不着头脑，见裕昌笑的厉害想要扶她，又觉于礼不合，正是为难的时候。裕昌渐渐停了笑声，扶着柱子坐下，道“原来我们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衬托她，只有我们又坏又蠢，才能让她成为那个唯一。命运原来是这么安排的，以前我真的没想到，真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马为眉头蹙紧了，“郡主”

裕昌瞧着他眉眼带笑，“小马校尉今日很谢谢你，解决了我心中的一个疑惑。”她站起身，柔声细语，“好了，咱们也该回去了。”

马为颔首道“郡主先请，你我同归恐引人注目。”

裕昌略点点头，便转身离开。

马为瞩目裕昌的背影，久久不曾回神。裕昌确实无心情爱，但她是个极好的女娘，拒绝便是拒绝，不曾给过他一丝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