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广云台，一个女子坐在那儿，蛾眉微蹙，一面轻拢慢捻，一面高声唱曰：

侬既剪云鬟，郎亦分丝发。

觅向无人处，绾作同心结。

夜夜不成寐，拥被啼终夕。

郎不信侬时，但看枕上迹。

何时得成匹，离恨不复牵。

金针刺菡萏，夜夜得见莲。

相逢逐凉候，黄花忽复香。

颦眉腊月露，愁杀未成霜。

明窗弄玉指，指甲如水晶。

剪之特寄郎，聊当携手行。

寄语闺中娘，颜色不常好。

含笑对棘实，欢娱须是枣。

良会终有时，劝郎莫得怒。

……

那琵琶声凄清冷艳，歌声却又嘹亮非常，兼之弹奏琵琶的美人颜色柔如柳絮，妩媚动人，瞧得人心神荡漾，沈从兴瞧得有些痴了，段成潜拍了拍他的肩：“沈大哥，这一下，可忘了许多烦心事吧！”

“不错不错，这广云台的姑娘，和那些禹州的表子相比，就是不一样，这清水出芙蓉的气质，就没得比！”沈从兴赞叹了好几声，尤其听得良会终有时，劝郎莫得怒，突然又哭了起来：“可你阿琴嫂子却回不来了，她真是一个好女人，跟着我从不曾过上一日好日子，一个人管着三个家，最后还为着引开山匪，坠下了山崖！”

红宝此刻仍在弹奏唱曲，歌声越加凄凉，沈从兴哭的越凶，身旁的顾廷烨也是感叹世事无常，谁能料到，沈家出来帮忙送个亲，也能遇着山匪，最终牺牲了邹嫂子，可怜她尸骨无全，再也不得往返人间，一旁的韩诚也在安慰，听着那歌声唱词越加过分：“别弹了……”

红宝却仍没有停下，气得韩诚拿着桌上的银酒樽往红宝脑袋上砸去：“当真是母狗无理！”

红宝那娇嫩的额头被砸出了血，看着甚是凄厉，红宝虽沦落风尘，但正因曾是世家嫡女，大家门户养出来的品格，被鸨母视作奇货可居，故意纵着她的小性和脾气，纵使接客，多少王孙公子在她面前甜言蜜语，哪曾在大庭广众之下遭受这凌辱，当即悲愤的跑回房里，放声大哭，红宝那边无人可知，但沈从兴这边可是有人关心的很，他嘴里时不时冒出一句：“阿琴，你怎么去的那么早？”赚足了同情。

当然哭归哭，自韩诚娶了沈从珍之后，沈从兴也开始物色起继室来了，便是那康海丰的嫡女康元儿，只瞧那模样美艳，与邹瑗琴相差无几，便定了下来，邹瑗琴为他们而“死”不到半月，就已经订了婚事，偏还要处处哭丧以示对原配夫人的衷心！

荣飞燕和墨兰说起此事，墨兰也只觉颇为担忧：“邹娘子待夫家一片情深，落了个身死，也不知那沈从兴会怎么对待她那个孩子，那康姨妈我也曾见识过，心毒的狠，专把那庶女嫁最不堪的人，允儿表姐倒是温柔良善，那康元儿却是跋扈狠毒……”

“个人有个人的命吧，邹娘子既然为了夫家付出了全部，就得受着她儿女无人怜惜的果，这世上，向来是人走茶凉，咱们也没得法子！”荣飞叹息了一声，两人不知从这事感叹了什么？

墨兰突然又想起了什么：“小公爷和我提过，你和他之间是不是太过生疏了？”

“这不就是他要的？相敬如宾，举案齐眉……”荣飞燕一对杏眼闪过一丝痛楚，很快被遮掩下去

“小公爷他也和我认识了错误，你们之间总不能如此僵着？”墨兰还是想着再劝一劝！

荣飞燕还是选择了拒绝：“太子妃，他其实也没什么错，和我成婚，他不曾纳妾室通房，他是尽到了做丈夫的职责了，反倒是我，他原本心中所爱便不是我，我也是知道的，可却还是仗着姐姐得了官家的盛宠，勉强嫁过去，他此番示好，兴许就是愧疚，愧疚我被他的挚爱羞辱，恼恨他的挚爱竟是这样一个人，所以要施舍给我更多的感情，来补偿我，可这愧疚维持的了一时，维持不了一世。”

荣飞燕一副四大皆空的样子，笑了笑：“这世上，不是人人都有太子妃这样的福气，有一个一心待你的丈夫，我这日子，算不得顶好，却也胜了大多数的女人，只要不再一直想着他，念着他，他轻松我也快活！”

又瞧那盛墨兰脸色凝重，立马劝道：“你可别这样，要是太子知道，找我算账可怎么办？”

盛墨兰正色道：“既然你知道你惹我发愁了，就给我跳支舞，好不好？”荣飞燕也只能选择同意，“真拿你没法子！”

荣飞燕不爱诗文书画，却极其善舞，在世人眼中，舞是用来魅惑男子的取悦，可在荣飞燕的眼中，舞却是和天地之间沟通的艺术，但这份艺术，终究不大上的台面，世家女子，皆学琴棋书画，插花点茶，马球蹴鞠，再不然就是女红烹饪，管家识字，只偏那个舞在别人眼中就很是低贱，低贱的不能跳出来，刘娥，温成皇后虽都以歌舞获幸，可当她们坐上妃嫔，便也不在摆弄那些，荣飞燕的舞，便只能自己在家中偷偷的练，不敢说出半分，如今又多了墨兰这个观众，来认可她！

此刻荣飞燕原本普通的衣袖仿佛沾满了云彩，好似碧波荡漾的水神一般高贵，游龙戏水，惊鸿穿云，荣飞燕的每一个动作都衬托着她的美，墨兰并非第一次看，却也觉得很是惊艳，她看过不少歌姬舞伎，却只感到媚俗，浑然没有那种真正被惊艳的感动！

荣飞燕越跳越灵，此时此刻，那舞中的精灵不知为何瞧见了齐衡，突然脚下一滑，幸亏齐衡及时上前将她扶住，否则非得摔个大马蹲！

荣飞燕低着头，有一种被抓包的心虚感，齐衡从不曾想过，跳着舞的荣飞燕竟像是一直在发光一般，美得动人心魄，不需任何的音律伴奏，却仍能被她的舞姿迷惑，那个盛墨兰反倒见了好几次，而自己这个丈夫，反倒只能沾盛墨兰的光，一想到这里，齐衡就有些委屈和心酸，但又不敢直说，谁让他之前做的太冷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