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玉清观是顾廷晴出家做了女冠的修行之地，平日之行也不算远，墨兰既拜了顾廷晴做师父，也想静下心来，远离俗世，将书画一道吃透，便说要随顾廷晴住在玉清观，林噙霜害怕玉清观艰苦，恐怕墨兰会吃苦，便叫人在墨兰的禅房放置了不少物事：天然几、藤床、小榻、醉翁床、禅椅、小墩、香几、笔、砚、彩笺、酒器、茶具、花樽、镜台、绣具、琴箫、棋枰。至于锦衾褥画帐绣帏，俱令精雅，陈设有序，映带房栊。

倒把那禅房布置的犹如仙阁，又叫云栽露种跟着伺候，墨兰也担心顾廷晴会不会有什么不满之意，可顾廷晴倒也神色如常，并无什么不满之意，这倒叫墨兰放下心来，一心跟着顾廷晴学起了书画。

墨兰天资殊秀，又肯勤加苦练，每日笔墨相伴，顾廷晴稍加点播，便能进步飞速，年纪小小，也能将山水风光，花鸟鱼虫画的栩栩如生，顾廷晴也是越加喜爱于她。

又想起自己的女儿，平日也和她学了一些书画，倒也很拿的出手，可盛徐氏却说才藻非女子之事，又说华兰这些才情，放到高门大户也算够用了，也能陪着丈夫添个闺房之趣，再多，可就出了格，她也不服气，可华兰也很是认可，盛纮也叫她不必再闹，一时间也很是心灰意冷，自己出家之后，华兰更是不肯再和她这个母亲多说几句话。

在玉清观之中，更以书画打发时间，将其练到了超凡脱俗，每一幅都是千金难求，如今华兰已经出嫁，为了华兰的日子过得更好些，更为自己的画道能有传承之人，便选择一心教导墨兰，只是偶尔也会有试探的问她。

“墨儿每日学这些不觉得苦吗？其实你是华阳翁主，你的母亲是庆云公主，父亲也是辅国公，你生来就是锦绣绫罗堆里面长大，模样有这么好看，将来定能嫁个好夫君，顺遂度日，何必每日练习画技？若要什么好风头，学个拿的出手就行。”

墨兰被顾廷晴的问法给问的怔住了，“师父，墨儿学画是真心喜欢，从不只是为了嫁好人家，这世上男子往往追求自己能做到极致，生怕落于人后，可女子却要只满足于一个还成，还可以，还过得去的境界，娘亲当初因着家世败落，琴棋书画，都只能说还算出色，但无法算是极好，那实在是没法子的事，可我出生在我爹娘受过苦受过罪之后给我换来的好地方，我怎么能不争气……”

顾廷晴霎时间想到了华兰对她所说的话，“娘，做女子怎么能既不管家理事，爹爹待你好，你却连个外室都容不下，你的画跟着爹爹做个风月闺房之事也就罢了，怎么还能成日拿着画笔，旁的事一概不管，纵使我是你的女儿，却也不得不说说你的过错，你忤逆祖母，又只知风花雪月，若是我身为祖母，大抵也不会想要您这样的儿媳，我如今该学的都学了些，这画要通，但也不能学的太多，这对未来主母之道，也是无益。”

她摸了摸墨兰的头，“你和你华兰姐姐倒不相似，只恨我没那个福气，能让你做了我的女儿！”

“师父在我眼中也和爹娘没什么差距的，师父是我爹娘当初的红娘，也是我的恩人，还教我作画，我自是也要孝敬师父，也会被华兰姐姐，当做我的亲姐姐一般。”墨兰说着客气话，从内心来说，她自然没法把华兰真当亲姐姐，可是顾廷晴待她这般好，爹娘也总是要她把顾廷晴也当做真心的长辈看待，若华兰受苦，她也不会置之不理。

顾廷晴笑着说了一句，“倒也真争气。”此时一个圆脸女冠走了进来，“静清师姐，那承直郎大人又来了，留在那里不肯走。”

顾廷晴站了起来，冷了颜色：“每次都是这般，我去打发了他。”便往外走去，墨兰也因着好奇，偷偷跟在身后，她知道，如果没猜错，应当是她那个便宜三叔又来求复合了。

那盛纮也终于看到了顾廷晴，一身盘髻玉冠，这些年的修行，不但未曾损去她的容色，反而在那份明艳光彩之中，又多了几份秀雅从容，庄重圣洁，让盛纮有几分心痒难耐，想要靠近，却被身磐其他女冠立马阻止。

“长柏最近过的如何！”顾廷晴见他也不过是打探这些话，也省的下山去问，盛纮望着顾廷晴，也有些挪不开眼，“长柏自然是过的也不差的，最近读书也努力的很，不过没有母亲，到底是不好的，你也只在华儿的婚礼上出现过，他好久都见不着你，可若是总跑来看你，这一来一回，也耽搁着时间。”

顾廷晴没有说话，盛纮也是看顾廷晴沉默，便趁热打铁，“这些年，你和我赌气也是够了，长柏一直见不到母亲，心头也是烦躁，你和我回了盛家，也算全了天伦之乐，总好过在这凄清的玉清观孤寡终身？”

“我和你回去，你家中那个平妻怎么办？”顾廷晴突然问道，让盛纮觉得顾廷晴回家大有希望，“她和你相比，简直是一文不值，这平妻说到底也是妾，我能让她做平妻，也能让她重新做一个妾，无论你才是我盛纮的大娘子，我不过是想激你回来，你若是回来，她立马为妾，你要打要罚，她要敢说个不字，我立马给她好看。”

顾廷晴品了口茶，“大可不必，她是平妻还是妾室，和我有什么关系？我是这玉清观的女冠，自个儿过自个儿的日子，不掺和你的混水，再说你那嫡母喜欢卫氏的很，为着那份孝道，你也不可能拿卫氏如何，而就算你能为我做什么，我也不需要。”

盛纮急了，使其了激将法，“廷晴，你我好歹也是夫妻，我们也是恩爱过，你的继父也是宁远侯府上过战场的人物，他们那么疼爱，你难道就要窝在这里，不敢杀出去，另博一番天地？”

顾廷晴脸色甚是难看，墨兰也从偷看偷听状态，直接开始质问，“三叔这话错了，玉清观人人待三婶极好，三婶也在玉清观以书画闻名，这难道不是一番天地，做什么非要杀到你身边，来博一番天地？”

盛纮没想到墨兰竟全数听了过来，“哪有你这个小孩子的事？长辈说话，哪有你顶嘴……”

“三叔，三婶婶在这玉清观逍遥自在，一点也不受屈，以书画天下闻名，宁远侯夫妇也常来看的，日子并不难过……”墨兰思索着答道：“你当初私纳外室，也对不住三婶，三婶也不能接受，不过是为着华兰姐姐和长柏哥哥和你保持夫妻名分，但也已经名存实亡的！你又何必过多纠缠，三婶来了这里，也不是卫氏过错，”

盛纮生怕墨兰再说话，“廷晴，我们也是相爱的，这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在说这世上的绝大多数男子都是三妻四妾，你这样，你可就输了，你是心甘情愿把这主母之位拱手让人……”

顾廷晴也不想再做纠缠：“这主母之位，我是一点也不要，墨儿说的没有错，你也太瞧得起你自己，你不过是一个五品的承直郎，赢了你又如何，输了你又怎么样？不过是抬了你自个的身价，主母之位有什么宝藏吗？用的着我让来让去，卫氏，或是你身边的每一个女人，喜欢都可以拿走，和我有什么关系，我的天地从来都是我自个儿的，和你有什么关系，在这里我天高海阔，还可以云游四方，比起你盛家两小院子，来得广阔多了。”

“你难道不为华儿着想？还有长柏，他可是思念……”

“正是因为为他们着想，才会要和你有夫妻之名，否则早和你断的干干净净，可你若是觉得如此，便是我对你有情，或是想着回来，占住你的正妻之位，那你可真是想错了！”

顾廷晴的态度甚为决绝：“我顾廷晴新婚之夜，便和你说了，绝容不下不忠之事，你记住了，你盛纮不是我输出去的宝物，是我丢掉的东西，少在恐吓小翁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