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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七章

长相思:念柳

翌日,阿念忽然猛的从床上坐起。她长吸了一口气,像是刚刚做了一场可怕的噩梦。

她出了紫金宫,看着一抹熹微刚从山峰里照了进来。她才发觉自己醒来的有些过早了,正想回去在睡一会儿,她又驻足。

她脑子里想了想,自己是不是应该急忙往五神山寄封信。这四十多年过去,她一直在昏迷中,无法跟父王和母妃联系,要不是有蓐收每隔一段时间寄信回去,恐怕她遭难的事难以瞒住。到时候,恐会为大荒带来灾难。

阿念晃晃脑袋,让还有些困意的自己清醒过来。她回到寝殿,拿起纸笔开始写了起来。写完信,她就急忙用灵力将信寄去了皓翎。随后,她伸了个懒腰,去到寝殿外面。这会儿,朝阳已经完全从山峰里露了出来,光辉洒遍大地,日光和煦,灿烂辉煌。阿念站在大殿前,发着愣。在光辉的笼罩下,不知何时,地上多了道影子,与她的影子挨在一起。

蓐收唉,发什么愣呢?你什么时候起来的?

蓐收在阿念的身旁站了还一会儿了,见她迟迟没有反应,蓐收才用胳膊肘碰撞了她一下。一时不知为何,她竟恍惚起来,阿念从恍惚中恢复正常,对蓐收笑了笑说。

阿念(皓翎忆)我哪有发愣了,我一早就醒了,方才给父王母妃写了信。意映呢?

阿念瞅了瞅蓐收的身后,空无一人。

蓐收我哪知道,我又没有和她住在一处宫殿里。

蓐收一听到意映的名字,心里就有点烦闷。他倒不是讨厌防风意映,而是她那脾气,他受不了。阿念也看得出蓐收似乎并不喜欢意映,她好声好气的对蓐收说。

阿念(皓翎忆)蓐收,你也别嫌她,其实意映也蛮好的,你们相处了四十多年,你还不能适应她的存在?

蓐收摇头,他挠挠头,腼腆道。

蓐收我也不是嫌她,这么多年过去,其实有时候,我也听习惯的。至于脾气嘛,我再受不了,那这四十年多不也过来了嘛。我也知道她是个不错的女子,虽然有时候凶悍,可是也有温柔体贴的一面,我受她照拂这么久,倒是对她很感激。

阿念放了心,她笑着拍了拍蓐收的肩膀。

阿念(皓翎忆)这就对了,人嘛,不可能十全十美,但是相处久了后,你会慢慢发觉,她在你眼里就是最十全十美的,谁也比不过。

蓐收并未完全了解阿念此话何意,在他正茫然时,阿念转身往山下去。蓐收急忙叫住她。

蓐收你去哪?

阿念背对着他,边往山下走着,边朝他挥挥手大声说。

阿念(皓翎忆)我去轵邑城里看看海棠。

她是时候该去见见海棠了。这些年,海棠一定很担心她。

蓐收目光注视着阿念走远的背影,直到看不见她时,他才准备着要去见玱玹。刚转身,就看到防风意映已经站在了自己的对面。蓐收与她对视了几秒,他眼神连忙慌乱闪躲起来,心里也慌乱如麻,他手指暗暗捏搓着衣服,面红耳赤着。心想,自己刚刚对阿念说的那些话,她不会都已经全部听到了吧。

意映向他迎面走去,她没有注意到蓐收紧张的神情,自己微笑着对蓐收说。

防风意映你昨晚……休息好了?

蓐收看向意映,发觉她看着自己的神色,好像有些不对劲。意映看向他时的表情,微带着娇羞,连同他讲话的语气,也是温柔的。面对意映的靠近,蓐收连忙慌张地往后退了几步。

他咽了咽口水,想着自己是不是昨夜喝醉了,做了什么混账事?才让意映对自己有了这种态度。

蓐收我昨夜……怎么去到寝殿里的?

防风意映笑着,走近他。蓐收立马往后退,意映见他不愿意让自己靠近,她也就立即识相的驻足。

防风意映你昨夜,是我送你到寝殿去的……

蓐收脑海里开始努力回想昨夜的所有事情,昨夜他喝多了,酩酊大醉时,他是被意映扶着去了小夭为他们安排的寝殿里。

蓐收抱着头,靠在宫殿外的墙壁上,关于昨夜的种种,几乎都零零碎碎的涌现在他的脑海里。

昨夜————

借着回廊里两侧的灯火,在宫人的带领下,意映搀扶着喝醉的蓐收来到了寝殿中。

宫人们在寝殿外侯着,等着防风意映。她将蓐收扶到了床上躺下,又去命人打来了热水,她亲自为蓐收擦拭了脸,看着蓐收被酒醉得满脸通红,她忍不住一笑。意映为他盖好了被褥,一直在他的床边默默地守候着。睡到半夜时,蓐收竟然还会踢被子,夜间的风通过窗子吹进了宫殿,将蓐收冷醒。这会儿的他,依旧醉醺醺地。他双眼迷蒙地看着趴在床沿睡着的意映,他酒意未消,神志也不够清醒,不知道床边趴着的是谁。

看着床边,进入他视线里模糊不清的人。蓐收伸手去轻轻推了推她。意映被蓐收推醒,她惺忪地抬头,看着床上躺着的人。

蓐收你……是谁?这么晚了,怎么还不去休息?

蓐收神志迷离着,没有认出意映。意映守了他半夜,现在也是疲惫不堪。她强撑起身体,站了起来,手捂着嘴打了个哈欠,对蓐收说。

防风意映你下次还是少喝点酒吧,你醒酒也太慢了。这都什么时辰了,你还没有清醒过来。

意映实在疲困,嫌弃完蓐收就要离开。她蹒跚着往寝殿外走去,刚走几步她就踉跄一下,差点摔倒。蓐收瞬间感觉自己清醒了不少似的,他赶紧下了床,去扶住了意映。

蓐收你,你也喝酒了?

蓐收方才跑了几步,现在好像已经清醒了一点,外面又有凉风从窗子外吹进来,他脸上都被夜风吹得冰冰凉凉的。蓐收看清了眼前人,防风意映看向他,自己摇头晃脑地说。

防风意映我才没有喝酒,我只是太困了。

意映推了推抓着自己的蓐收,她想要离开。蓐收正发怔地看着她,不知是酒劲又发作了,还是莫名的好像被什么左右了,他竟然情不自禁地俯身去吻住了眼前人。意映瞪大着双眼,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正亲吻着自己的人。她推了推蓐收,蓐收没有放开她,继续温柔地吻着她。意映眨了眨眼,心脏扑通扑通跳着,脑海里瞬时空白。

可能,现在回想起昨夜的一切,连蓐收自己都不敢相信,那是他会干出来的事?

蓐收意映,我……

蓐收我昨夜不是故意要对你……

蓐收想起昨夜之事,心里对意映很是歉疚。意映想要靠近他,可一想到蓐收刚刚一见自己靠近他,他就往后退。想到这里,意映又不敢靠近他了。她淡然一笑,好像对昨夜的事情,满不在乎。

防风意映没事,我没有怪你。你放心,最晚的事,我会烂在肚子里。你也别放在心上。

说完,意映就缓缓转身,从蓐收的眼前离开。蓐收在她离开之时,想要伸手去拉住她,可他还是将伸出去的手放了下来。他此刻心情复杂着,他不知道该如何去面对防风意映。

蓐收本想着,自己这一生心中不会有关于儿女情长。他只关心国家昌运,百姓能够安居乐业。若有一日,天下再起战火,他定会披甲上阵。他想要的,不是成家,而是立业。

海棠在意映的宅院里当起了小管事,在前院里指挥着那些仆婢们打理着庭院。

阿念来到了防风意映的宅院里,她走进去时,正好看到海棠。她连忙大喊道。

阿念(皓翎忆)海棠!

海棠似有那么一瞬,听到了那久违的声音,可她以为自己对王姬思念过度,出现幻听了。

阿念(皓翎忆)海棠,你愣着干嘛?我叫你,你都不理我。

海棠脸上欣喜,她转头看向了正向自己走来的阿念,这才确定自己没有幻听,而是王姬真的回来了。

海棠王姬!

海棠激动着,一跑一跳上前去,一把抱住了阿念。阿念被这突来的一股重力,差点压倒在地。她推了推海棠,然后嫌弃道。

阿念(皓翎忆)海棠,你在防风小姐家里是不是胖了都?

海棠脸一红,连忙放开阿念,她笑嘻嘻着。

海棠哪有,奴婢明明就是瘦了。

海棠凑近阿念,嬉笑着。

海棠王姬,你再好好看看奴婢,奴婢可是想王姬,想得都发瘦了。

阿念‘扑哧’一笑,戳了一下她的眉心,又气又笑道。

阿念(皓翎忆)你呀,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你。

海棠依旧笑吟吟地看着阿念。

海棠当年,奴婢听说你遇难后,可担心了。还好,还好你如今平安归来。不然,奴婢的脑袋就得搬家了。

海棠刚刚还笑着,可说到最后一句,她就哭丧着脸。阿念无奈一笑,说。

阿念(皓翎忆)那你这是在乎自己的小命呢?还是真心在乎我啊?

阿念刚一说完,海棠立马又笑起来,她挽住了阿念的胳膊,晃了晃说。

海棠奴婢当然是在乎王姬您了。

主仆二人进了后院,海棠同阿念讲着这四十多年以来发生的所有事情。听着这些年世事的变化无常,阿念时而喜,时而忧。

回到辰荣山时,阿念刚踏进紫金殿,就看到了一位眼熟的人。她先是愣了愣,心里还在想自己是否在哪儿见过那个人时,她忽然大惊失色,连忙大喊一声。

阿念(皓翎忆)来人,有刺客!

阿念这才记起,那人正是禺疆,几十年前,他曾在岳梁府邸,想要刺杀玱玹,当时没有将他抓捕,他就被人救走了。如今,他竟然胆大包天到追到了辰荣山来杀玱玹。

钧亦和玱玹的几个侍女听到阿念的惊叫声,连忙急匆匆地从紫金殿外冲了进来,正准备拔剑时,见是禺疆,他们才放了心。瞧阿念误会了,钧亦连忙对阿念解释道。

钧亦王姬大可放心,禺疆不会对殿下不利。

阿念看了看禺疆,禺疆对阿念作辑。她又看了看钧亦,见钧亦表情肯定,她才松懈下来。

禺疆陪着笑,又对阿念鞠了一躬,表示歉意。

禺疆当年之事,还望二王姬海涵!

阿念见禺疆也没对玱玹真的造成多大的威胁,往日之事,她也就不必计较。

阿念(皓翎忆)罢了,只要你不再去伤害哥哥,以往种种,就让它过去吧!

禺疆笑了笑,对阿念行了一礼后就同钧亦他们一起离开了紫金宫。阿念去到玱玹的书房,此刻,玱玹正坐在书案前看着册子。

阿念(皓翎忆)哥哥,禺疆被你说服了?他今日不是来刺杀你的吧?

玱玹认真看着册子,阿念同他讲话时,他也一双眼睛盯着册子,头也不抬的回答道。

玱玹这些年,你不在。他早已经被我说服了。他当年杀我,不过是我曾杀了他的哥哥,他也只是为了给他哥哥报仇。在我跟他讲述了他哥哥的所作所为后,他才放弃了杀我,并跟在了我身边。

阿念点点头,又好奇问道。

阿念(皓翎忆)那哥哥为什么要杀了他的哥哥?

玱玹放下手里的册子,开始耐心同阿念讲到。

玱玹当年,他哥哥是酷吏,他的手段极其残忍,曾用严刑酷法残害了很多无辜的人,他的所作所为,皆令人发指。我杀他,不过是为民除害罢了。禺疆也是在得知他的哥哥那些骇人行径后,才放弃了复仇。他是个明白人,也是个心怀正义之人,若是知道自己的哥哥视人命如草芥,屠害无辜,他当然也就没有再为他哥哥复仇的必要。

阿念豁然开朗,她对玱玹竖起了大拇指,很是敬重。

阿念(皓翎忆)哥哥,你可真了不起!

玱玹微微笑了一下,然后问。

玱玹钧亦说他早上看见你下了山,你下山干嘛了?

阿念(皓翎忆)我就是去见了见海棠。我回来了,总得去见见她,让她安心不是。

玱玹点点头,不再言语,他继续看着手里的册子。阿念在他的书房里四处看了看,翻了翻他的那些书籍,无聊时又跪坐在玱玹的书案前,静静地发呆。半响过去,玱玹忽然对阿念说道。

玱玹明日,我要去泽州一趟。

阿念撑起身来,认真地看着玱玹,她好奇问。

阿念(皓翎忆)你去泽州干嘛?

玱玹爷爷来中原了。如今大明殿修建完善,他要来大明殿举行祭祀大典,可是他刚到中原,在泽州落脚不久,几经遭到刺杀。所以,爷爷才传我去一趟泽州。

阿念(皓翎忆)那,姐姐去吗?

玱玹抿了抿唇,沉默半响。他放下手里的册子,然后起身去坐在了阿念的身旁。

玱玹阿念,师父来了信,叫你和小夭速速返回皓翎。可小夭执意要留下,她要和我一起去泽州。所以……你……

见玱玹再次沉默,阿念就明白了,她知道玱玹是想让自己先回皓翎去。可是她心里不明白,父王为什么要着急着叫自己回去?

阿念连忙拉住了玱玹的胳膊,问道。

阿念(皓翎忆)哥哥,父王为什么要叫我们回去?这跟去泽州有什么关系吗?

玱玹此去泽州,肯定会有风波。反正我现在心里是感到惶惶不安。这次,有人刺杀爷爷,五王和七王将这事栽赃到了我的头上。爷爷起先已经开始对我起疑,可好在有师父写信给了爷爷,这件事才有所好转。爷爷给了我一次申辩的机会,我得去泽州,同他解释清楚。这一去,生死难料,再加上,五王和七王肯定会在途中横加阻挠,甚至会要我性命。

玱玹紧紧抓住了阿念的手,继续道。

玱玹师父让你和小夭回去,就是怕我这次难逃一劫,又怕牵连到你们。所以才叫你们回去。阿念,小夭她不回去,可是你得回去。你必须好好的回到皓翎去。师父已经交代了,让蓐收送你返回皓翎。

阿念推开玱玹,她站起身来,毅然拒绝。

阿念(皓翎忆)不,哥哥,越是这种时候,我也不能离开你们。即便再遇波折,即便这一路艰险,我也要和小夭姐姐,陪着你一起去泽州。我不管对面是谁,是什么身份,倘若他们胆敢伤害你,我一定不会放过他。

玱玹也站了起来,他神色又慌又怕,自己已经将小夭牵扯进来了,可阿念怎么可以再因为自己,也陷入困境中。他摇摇头,不同意。玱玹好声好气的劝着阿念。

玱玹阿念,听话,回皓翎去。这一去,我生死难料,小夭已经坚持着要跟我一起去了,我都后悔答应。可你不能再……

玱玹握住了阿念的肩膀,郑重地看着阿念,斩钉截铁地对阿念说着。

玱玹你不能也和我们一起去!

阿念不是很想答应玱玹,她推开了玱玹抓着自己肩膀的手,沉默着盯了玱玹半响。随后,她一言不发地就转身离开。

在阿念快要走出门时,玱玹忽然大喊住了她。

玱玹阿念!

阿念闻声,迅速转身看向玱玹。

玱玹小夭和涂山璟……是什么关系?

还以为,玱玹想通了,同意她和他们一起去泽州了,可等玱玹问出这句话时,阿念脸上快要露出来的笑容瞬间凝固。 面对玱玹这突如其来的询问,而且还是关于小夭和涂山璟的事情,阿念竟然不知该如何开口。她嘴唇翕动,心里有些紧张。小夭和涂山璟的事,她不知道该不该如实告诉玱玹。沉默半响,玱玹又开了口。

玱玹涂山璟前阵子刚坐上了族长的位子,我看到他来见了小夭。且两人关系很是密切……

玱玹看向阿念,他心里疑惑。

玱玹涂山璟喜欢小夭?

玱玹说了这么多,阿念也不知道他到底所谓何意?他想表达个什么。阿念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的,静静地看着玱玹。

玱玹丰隆也曾多次在我面前提起了小夭,他也心仪小夭,我的意思就是,如果小夭有了喜欢的人,我也好转告丰隆,好让他提早打消了这个念头。

原来,玱玹仅仅只是因为这件事情?

阿念还以为他对涂山璟心怀不满,要阻止他和小夭。结果只是自己想多了,阿念在心里暗暗吐了口气,放松了心。

阿念(皓翎忆)姐姐和丰隆可能只能做朋友了。

阿念并没有向玱玹完全道明小夭和涂山璟的关系。毕竟,她还清晰记得前世,因为玱玹也喜欢小夭,在他统一大荒之后,他就暗中使计,害了璟。小夭得知是玱玹设计杀害璟后,她就悲痛欲绝,自杀殉情。

她死后,是相柳救了她。那是相柳最后一次,见到她。也是在他生命快要走到尽头时,与小夭见过的最后一面。那一面后,便是永别。

想到这里,阿念心里又开始隐隐作痛起来。她强忍着悲伤情绪,急忙离开了玱玹的视线里。

玱玹心里非常清楚阿念那句话的意思,小夭不会喜欢丰隆,但小夭到底喜不喜欢璟,阿念并没有跟他说明。可是他也能猜测到,小夭大概就是喜欢璟了。玱玹心里莫名难受,他将手里的册子扔在了书案上,他竟有一个不好的念头在心中萌生,他是宁愿让小夭嫁给赤水丰隆,也不愿意让小夭嫁给璟,不知为何,他就是瞧不上璟,觉得璟不配拥有他的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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