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嫁

祁北笙坐在那里，没有再说一句话，千允默也一直很安静。最后是祁北笙先熬不住，睡了过去。

他安安静静的靠在冰冷的墙壁上，脸枕在膝头，他睡着的样子真的很好看。在天界的时候，他根本看不见城月这么安静时候的样子，此刻不由得心生感慨，如果他一直都能这样看着自己就好了。而不是带着刺，把试图靠近他的人都扎伤。

第二天

清晨的空气格外清晰，已经闻不到昨晚的血腥气了。祁北笙睡得不太舒服，但很快就清醒了，环顾四周。

地上是烧完的木屑，山洞里不见千允默的身影。祁北笙站起来，思忖半晌，往外面走去。阳光穿过树冠缝隙倾泻而下，打在地上是斑斑驳驳的光影，风一吹，就好像有无数精灵在舞动一般。

祁北笙这人又上哪儿去了……

他想四处去找找，就听到身后传来响动。他回过身，就见千允默和赵云南骑着马往这边来了。

千允默看见他，驱策着马匹走的更快了些，马蹄踩着枯枝在他身边绕了一圈，停了下来。千允默从马上跳了下来，拉紧缰绳。

千允默我看你还没醒，就先给将军发了信号，已经没事了，我们回去吧。

祁北笙看向赵云南，他停在不远处，朝他点了点头。祁北笙收回目光，看着千允默道。

祁北笙我怎么走？

千允默一起啊，你现在不能骑马，跑不了多远就得颠下去。

祁北笙不说话，但眼神里尽是抗拒。千允默这时候肯定不会在惯着他，上前一步站在祁北笙面前，祁北笙抬头看着他，正想问他想干什么。下一刻，千允默两手抓住他的腰，祁北笙只觉得脚下一空，还没反应过来人已经在马背上了。

把他放上去了，千允默踩着脚踏也翻身上去，两只手臂从祁北笙身体两侧绕过去，拉紧缰绳。

千允默昨天看你实在难受，才顺着你的，别以为我真怕了你的。别乱动，摔一下我可不负责，驾！

他用力一拍马屁股，身下的马一下就飞窜了出去，祁北笙的骂声都被吹到九霄云外去了。

千允默往我身上靠点！

祁北笙狠狠地踩了他一脚，听着千允默在身后骂了一声，就没声了。

冲出树林的那一刻，他才拉紧缰绳，把速度降了下来。秦皓就跑过来牵马，看见狼狈的两人，道。

秦皓你们两也真是命大啊，真在那鬼地方呆了一宿？

千允默下马之后，先拍了拍自己身上的土，然后转身把祁北笙扶下来。

千允默你也不看看我是谁……对了，去找个太医过来，给他看看。

千允默一指祁北笙，秦皓打量了一圈。

秦皓他怎么了？我看着挺好。

赵云南别问了，快去。

千允默的话，秦皓还会顶两句嘴，但赵云南的命令他肯定是不敢不听的，牵着马就离开了。

刚才祁北笙坐在前面，给千允默挡了不少灾，头上落了很多叶子。千允默给他一片一片摘着，不小心扯到了祁北笙的头发，招来了一顿打。

赵云南派了人去给冯齐传话，然后走了过来。

赵云南这次事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没多大死伤。

千允默是谁搞的鬼抓到了吗？

赵云南没有，但和上次宴会行刺的幕后之人，是同一个，魔气一样。

哦，那他大概知道是谁了。

赵云南还有一件事，就是他。

赵云南看向祁北笙，眼神有点异样，千允默看了祁北笙一眼，就问赵云南。

千允默他怎么了？

赵云南你输了你知道么？

两人对视一眼，都露出了疑惑的表情。

千允默昨晚差点连命都没了，谁还管这个？讲不讲道理了？

千允默我去找沐容，我们重新打过。

说着就要走，祁北笙拉住他，沉声道。

祁北笙他既然这么说了，这件事肯定是君上默认了的，你去也没用。

千允默哪儿是这么算的？这也太莫名其妙了吧。

赵云南这会儿圣旨应该已经送到你帐里了。

祁北笙擦了擦脸，不说话了。千允默看着他，心底莫名升起一阵烦躁，抓着后脑勺。

千允默啧，怪我疏忽了。

祁北笙……我先回去了。

祁北笙往自己的帐篷走去，千允默还想拦住他，赵云南就把他挡了下来。

赵云南你和祁北笙非亲非故，这是他和沐容的事，之后不管怎么样，都不关你的事了。

千允默什么非亲非故？我和他认识几百年了，沐容算个什么？我都插了一手了，怎么就不关我的事了？

他这莫名其妙的怒火，发的实在是没有道理的很。赵云南看着他，千允默就意识到刚才自己反应有点过激了，摸了摸鼻子，磕巴道。

千允默他让我帮他，他不想去璃国，没别的什么……

这两个人关系真是复杂，楚尘跟他说，他们两个有嫌隙，尽量别让他们走到一处。可是这么久了，赵云南看着，也不是楚尘说的那么严重。

赵云南千允默，你要想清楚，他现在是在历劫，不管怎么样，有些事情神官是不能干涉的。

不管沐容是真的喜欢祁北笙也好，还是别有目的也罢，千允默都应该避着点。而千允默心里，肯定也是清楚他自己的身份的，也知道哪些事该管，哪些事不该管。

看他垂着头站在原地，赵云南就转身离开了。他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剩下的他自己去想明白就行了。

帐篷里，祁北笙看着那墨水未干透的圣旨，一字一句都好似刻在他心上了。他坐在地上，苦笑一声。

也罢，也好，自己说的话自己就要承担输得代价。反正也不是没有预料到这个结果，没什么不能接受的。

正在愣神之际，帐篷帘子掀开进来了一个人。他看见祁北笙坐在地上，顿了顿，走上前来就要拉起他。祁北笙这才回过神，抬头。

沐容地上凉。

祁北笙没有接他伸过来的手，自己站了起来。沐容看着他身上，眼睛可以看到的地方全是大大小小的伤口，衣服也破破烂烂的，皱了皱眉。

祁北笙坐下，将皇旨放回了桌案上，从始至终一言不发。沐容抿了抿唇，从衣袖里掏出一块方帕，想给祁北笙擦擦脸，被他后退一下躲开了。

他的手就这么举在半空中，放也不是，抬也不是。

祁北笙什么时候回去？

祁北笙抬眼看着他，眼里瞧不出来任何情绪。

祁北笙总得让我见见家人吧？

沐容君上说了，围猎提前结束，今天下午就可以回宫。

沐容我可以送你去。

可能是赢了比试，心里的火也撒出去了，此时待人也不如前两日冷漠，反倒事事殷勤。

祁北笙不用了，我不是卖进夙红楼的，也不要你的赎金，请回吧。

祁北笙想过无数次他的将来，报完仇之后，他可能会留在夙红楼，但不会再做现在的生意。有任务就出去赚点零用钱，没任务了就躺在后院的躺椅上等花妍伺候。有可能会离开，做一个逍遥江湖的侠客，一辈子浪迹天涯。

但他万万没有料到，自己的将来，居然会是那四四方方的牢笼，走不出去的朱红墙院。

一个男子，做人做到他这个地步，可能也不会有第二个了。想到这里祁北笙就觉得挺可笑的，直到这一刻，他仍想挽留住自己的骄傲。

祁北笙沐容，你在宴会上说那些话的时候，有没有想过后果？你是太子，大张旗鼓娶一个妓子做妃。

祁北笙你就不怕离国皇帝扒了你的皮吗？

沐容我怎么没想过？我有的选择吗？！

沐容如果这次到玄枵我没有遇见你，那我会和潇湘公主成婚。但和亲不是为我自己，而是为了成全我父亲的大业。

沐容这次过后我就真的死心了，可是我又找到你了。你知不知道朝思暮想了多年的人就在眼前，但我就要和别人成婚了，是什么感受吗？！

如果不是真的喜欢，他怎么会冒这么大的风险？如果不是实在放不下，他怎么会挣那个输赢。

祁北笙看着他，不知是何感受。沐容看着他的眼神，有恨，但更多的是不甘。

沐容如果我不在意，我可以直接把你带走，不用经过任何人的同意。但我想给你自由，你跟我走了就再也不用留在这里吃苦了。

祁北笙苦笑着，摇了摇头。

他不知道，他所谓的自由，只是把自己从一个牢笼，带进了另一个牢笼。不管如今他过得如何，苦不苦，舒不舒服，那都是他自己选择的生活。可去璃国就不一样了，那里注定会是他的地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