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夜是奴家心里的一根刺

可惜，不管多么美妙的幻梦，也终有破碎的一日。

宛如光下五彩斑斓的泡沫，远看着晶莹剔透琉璃般挺立，可要是伸出手触碰，哪怕只是若有似无的轻抚，那泡沫也会在顷刻间支离破碎，只留一点浅淡的水渍在原地徐徐干涸，昭示着罪魁祸首曾经那样绝望的渴望过。

从何时开始，她与宫尚角渐行渐远，月乔记不清了。

但她清楚地记得那个雪夜。

屋外鹅毛大雪仿佛柳絮漫天飞舞。

谷中不闻风声，唯独层层叠叠的雪花落英似的盘旋着。举头望去，还当是四月芳菲满人间，还当是洁白的梨花盈满了枝头、铺满了树底。

银装素裹的夜里，透过窗上的明纸仍可见莹莹雪光，仿佛倾泻一地的月华，为一屋暧昧的萤烛之辉染上些许温柔的色泽。

月乔踮着脚尖为宫尚角宽衣。

这样大冷的天，他方才从谷外办差回来，哪怕裹着厚重的大氅，一双手依旧冻得冰冷。

她解下他挂满冰碴的披风，将厨房送来的姜汤塞进他几乎冻僵的掌中。

“这样晚了天又冷，公子在外头歇一夜，明日出太阳了再赶路就是，做什么非要迎着雪回来？”

月乔颇心疼地裹住宫尚角端碗的手。

她的手比他小许多，一时难以将之暖热，于是她不断地里外移着，一忽儿焐一焐他修长的十指，一忽儿捧一捧他宽阔的手背。

“执刃交待的事须尽早回报，便不在外面多待了。”

他沉声应道。

“什么急事非要赶这一夜的功夫？”

月乔嗔着。

热气自碗中热汤绵延不绝地溢出。

终于，宫尚角体温渐升。

通过彼此依偎的双手，月乔能清晰地觉出他腕上筋脉蓄势待发的蓬勃血气，正重新奔流，在他年轻有力的身体里咆哮着徜徉。

“公子快喝。”

“暖暖身子再去执刃那儿回话罢。”

宫尚角却在榻沿上坐下，他一口饮尽热气腾腾的姜茶，信手将汤碗往榻前的小几一搁，便动手去拆高束的发。

“这个时辰怕是整个宫门都该歇了，等明日晨起罢。”

他淡声说着，一只手拍拍身边示意月乔贴着他坐过去。

月乔叫他一番自相矛盾说得头晕，见他挪动身子让出地方便欲上前坐下。

可正是此时，忽地一声嘹亮的啼哭自窗外传来，打断了久别重逢汹涌的春潮。

“这是怎么了？”

“公子且坐着，奴家去瞧瞧。”

忽觉心绪不宁，月乔顾不得披衣，急匆匆地扭头便朝外走。

雪地里瘫坐着个人影。

雪花不断地飘落，越积越厚，仿佛台上伤情的戏子疯狂地舞蹈全然不知疲倦，只带着台下看戏的人们一同步入柔肠寸断的悲凉结局。

再熟悉不过的情景。

月乔呼吸一滞，脑后如遭重击一般剧烈抽痛。

她发疯似的奔上前，却又在咫尺之遥茫然无措地驻足。

她不敢再往前了，生怕……

是宫子羽。

年幼的小儿孤身一人仰倒在冰天雪地之中，他抽噎个不停，像是哭得窒息，像是哭得昏死过去。

所幸，他瘦弱的肩膀仍在耸动。

看来只是哭累了，又或许是伤情太过几乎崩溃。

总之，月乔战栗的心脏落回肚里。

她不再犹豫，三步并作两步上前，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一把将少年宫子羽拽入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