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乔微红的眼角眼看着沁出泪来。
她将偶遇上官浅一事具以告之,一副悔不当初的模样。
宫子羽也顺着她薄嗔:
“你倒是会心疼人。”
“可几个能心疼你的?”
“再说那狐裘也是贵重东西,怎么随随便便解给旁人?”
贵重是小事。
他送的是大事。
他俊脸上写满幽怨。
“上官姑娘总不会占着奴家的狐裘不还,可奴家的玉牌……”
“……奴家这就回去找。”
那玉牌是宫门做身份识别用的,上头刻着羽宫的羽字和月乔的名字,重要的很。
若只是丢了玉牌并不打紧,禀明了少主请人再雕刻一块就是了,怕就怕叫有心人捡了去,冒充月乔为非作歹,到时候她就是有口也说不清了。
她说着便待转身。
宫子羽见势又是一扯,将她拉回原地。
“你冻成这样还是莫要出门了。”
“先暖和暖和。”
“我去替你找找。”
他按着月乔在榻上落座,又将暖炉移至她脚边。
“奴家怎么好劳动公子?”
月乔仰头看他,他亦低头回视,一双星眸水洗过一般湿漉漉的,怕是看谁都是含情脉脉。
宫子羽笑了,他明晰而硬朗的下颌因而显露柔和的味道。
“你我之间,说什么劳动不劳动?”
宫子羽这一去便许久未归。
他担心月乔,找不到玉牌自是不会回来。
可月乔却是任由他在外徘徊。
实际上,她的玉牌根本没丢。
她就是再蠢,也不至于真将这样重要的东西胡乱丢在路上。
她不过是故意叫宫子羽出门去,去邂逅那无头苍蝇般乱晃的刺客少女而已。
何况他素来缠人,他在的时候她压根沉不下心来想想以后,只有他不在,她才能寻得片刻宁静。
月乔仰在榻上盯着纱幔出神。
地龙烧得暖烘烘的,她舒舒服服地蜷在被衾之间,不知是不是近来连日思虑,她竟沉沉地睡去。
再清醒时月乔有些糊涂。
屋子里静悄悄的,宫子羽不在,周遭静得出奇,只能听得暖炉里炭火熊熊燃烧发出的噼啪轻响。
隔着糊窗的明纸,月乔瞧了瞧窗外天色。
仍是白日。
这一觉不知睡了多久,连睡得是午觉还是晚觉都反应了许久。
她懒懒地翻身。
可下一瞬,月乔的松散便消失地无影无踪。
她一骨碌翻坐起身,也不顾衣衫是整齐还是凌乱,迫不及待地往床榻内侧躲去。
榻沿上坐着个人。
一个男人,即使是坐着也能看出身材高大。
宫尚角的影子投在纱幔上,苍松一般挺拔。
他修长的手自然地垂放在绸缎的被面上,十指指腹覆盖的薄茧无意识地地摩挲、揉搓,仿佛他手下的不是被子,而是她的脖颈。
月乔第一次发自心底地恐惧。
今日宫尚角就是将她掐死在这里,也不会有人因此而动他一根寒毛。
她感到无力。
她只是个随侍,取乐的玩意儿罢了。
与宫门高高在上的公子天与地一般的差距。
她们——月乔也好,姐姐也好,今日无锋安插进来的刺客们也好,她们的性命在门派之争当中不过是虽不起眼的祭品罢了。
而他们——宫门也好,无锋也好,对他们而言人命不过是草芥!
前者宁肯错杀一千也不肯放过一个,后者仅仅为了挑衅便可虐杀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
人命如同草芥。
人命!
如同草芥!
宫尚角一言不发,只一双眼睛眨也不眨地注视月乔,像是要将她肚子里的阴谋诡计全都看个清楚。
血丝密密麻麻地攀上月乔的眼底,她又惧又恨,末了竟不争气地落下眼泪来。
虽只是小小一滴,却千斤重一般,任凭月乔咬紧牙关亦是难以自抑。
不知究竟是哀悼自己命不久矣,还是痛恨自己无力回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