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尘山谷的冬天向来比外头来得晚些。
如今已是十月末尾,清晨的空气这才稍微湿冷一些。北方吹刮而来的寒风裹挟着稀薄的雾露,虽不至于刺骨,可站久了双腿还是难免麻木。
月乔不知已在门廊下立了多久。
似乎打从晨起她便一直候在这,怀中的手炉冷了便添上炭火,反反复复好几个来回,终于等来了她要等的人。
月门那头乌泱泱地进来一群人,一个个都裹着厚实的斗篷,簇拥着当中一人向这边走来。
“公子……”
月乔不敢高声吆喝,唯恐惊动了堂上愤怒的执刃,只低低地呼唤。
她小跑上前,那黑压压的护卫便自发让开一条小道。
月乔挤进人群,抢过中间人手里已冷掉的手炉,胡乱递给身后某护卫,继而将自己个儿怀中捂了不知多久的那只塞进他手里。
“公子可算回来了,奴家一早醒了不见公子可吓得三魂丢了俩。”
她一面踮脚为那人拍去肩头凝结的寒霜,一面碎碎地絮叨:
“公子明知今天就是选婚的日子,还往万花楼跑。”
“执刃一早就来了,奴家只敢说公子昨夜又发寒疾,现下还未起身……”
“若是公子再拖一会,奴家怕便兜不住了。”
她这样嗔着,手中动作不停,眼角却已然红了大片,眼看着便要垂下泪来。
“公子就是不心疼奴家,也要心疼心疼自己,您每每与执刃动气都要难受上许久,奴家看着心都要碎了……”
头顶上传来一声叹息。
“好了月乔,你莫要再说了。”
“昨夜去万花楼是我不好,可是你是知道我的……”
宫子羽低垂着眼睫,显然正遮掩眸中情绪。
他轻轻拂开月乔的手,反过来为她拍去厚毛领上悬挂的露珠。
“往后天冷了,再有这样的事你便在屋里头等着我就是。”
他捻着她额角散下的一缕碎发,捏去上头闪闪发光的一点霜花。
“眼下,还是先去见见父亲罢。”
月乔有些气滞,可他都这般说了,她又能再数落他什么?
“是。”
“都听公子的。”
她喃喃地答应着,垂着头跟在宫子羽身后往堂上去。
执刃的眉头拧成个川字。
月乔不敢抬头直视,进门只抱着宫子羽解下的狐裘屏气凝神陪侍在角落里。
这样的场面,月乔是极少见的。
往日里执刃要见公子都是传唤公子去他院子里,亲自前来的回数实是一只手能数过来。
执刃明察秋毫,她为公子打的掩护怕是难以糊弄过去。
今日少不了又是一番血雨。
月乔正这般发愁,那厢里父子二人果然又动起火来。
“……老大不小了却还一味地往那种地方钻!”
执刃的声音震天响。
“今日便要定下你的新娘,你却还叫你的随侍替你说谎!”
听了这话,月乔一个激灵扑通一声便跪倒在地。
“执刃明鉴,公子不曾指使月乔欺瞒执刃,都是月乔自己的主意,执刃责罚月乔就是了!”
孰料执刃却气怒更甚:
“你看看你看看!你什么时候能懂事一点?你成日这般胡作非为可对得起你娘……”
他厉声斥着,却蓦地一噎。
彼时宫子羽一双含情的桃花眼里头尽是冷冽,他眼尾染红,不知是气恼还是伤怀,只死死地盯着他的父亲,仿佛如此便能看清年老的执刃因何伤人。
“你……你好自为之,莫再叫别人替你忧心。”
老父一甩广袖,似是生硬地想要转开话题。
可宫子羽却自顾自地转身,大步流星地往外头去。
月乔心惊。
公子畏寒,若放任他不披狐裘便走进寒风,怕是要冷上一整天缓不过来。
于是她匆匆忙忙地告罪,三步并作两步追出去:
“公子公子,您慢点,等等奴家呀。”
谁知,方出了堂上,一主一仆迎头便撞上个人。
“少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