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元佳节,便是天边上的月牙都知情识趣地朦胧柔和起来。
从宫子羽仰视的姿态去看,潜入西窗的清辉一寸寸渡在少女周身,隐隐绰绰的光影映衬着少女垂眸姿容,恰似悲天悯人的神女。
是为他降世的神女,也是属于他的神女。
这个认知令宫子羽耳尖微热,连双唇上都泛着不同寻常的温度,他不自在地抿了抿唇,显然兴奋极了。
而后,亵渎神灵的懊恼涌上心间,与之所起的还有爱恨纠缠的渴盼。
灵台终不得清明。
望进郑南衣澄澈眼眸,宫子羽幽幽叹了口气,他想他一定是最不老实的信徒,满脑子都是烟花风月。
“不要为我说的话感到困扰,”宫子羽动作轻柔,食指缓缓划过她的眉梢,试图借此抚平郑南衣眉间愁绪,“也不必对我做出什么回应。”
郑南衣面前的人近乎是以虔诚的姿态仰望着她,诉说自己的心意。
热烈又直白,就像曾经的自己,这教她如何能硬着心肠说些令他伤心的话。
“在我面前,你不必做任何事。”宫子羽的声音低沉柔和,娓娓道来之际似是情人低语。
说话间,温暖干燥的手掌缓缓覆在郑南衣紧贴着膝盖的柔荑之上。
察觉她的瑟缩躲避,宫子羽歪头,用那种最容易令她心软的模样去看她,笃定她不会推开自己。
“你也不必考虑我的心情,”
宫子羽的动作并不凶猛,甚至远比寒鸦柒、宫远徵他们任何一个人都要温和。但是,素来敦厚的人却没有纵容郑南衣的逃离之举。
他攥着郑南衣的手,直至与她十指相扣,才从眼尾泄露一分狡黠笑意,像是得了腥的猫。
“我只要你,别拒绝我。”
直到宫子羽倾身而至,高大的身形将她彻底笼罩住,郑南衣才发现自己竟放任他离自己这么近了。
“不要拒绝我,好吗?”
郑南衣觉得宫子羽一定是给她下了南疆的蛊,不然她怎么动也动不了,此刻在他面前似是完全失了力气,只能任由他得寸进尺般靠近再靠近。
但看起来温驯的宫子羽远比她想的还要肆意妄为。
呯呯砰砰,桌上的杯盏香炉被宫子羽一应拂到地上,散落地到处都是。
待反应过来,郑南衣已然被人抱到了桌上,她试图抽出与宫子羽紧紧相扣的手,怎知他竟是使不完的牛劲儿,她是半分也奈何不得。
或许是心仪之人就在眼前,宫子羽无师自通,誓要成为菟丝子所攀附寄生的那颗参天古木。
明明可以躲开的。
郑南衣不清楚自己的默许到底是因为他,还是因为在他身上看到那个傻傻的自己——
“不要拒绝我。”
她那时也总是这样期许地看着某个人。
郑南衣不敢再想,只知道,今夜之后,又多了一笔糊涂账。
背对着两位梁上君子,郑南衣看不见他二人的表情,更何况她现在被人缠着,完全不能也不敢分心。
所以,她并不知道寒鸦柒两人正用幽沉危险的黑眸死死盯着她们。
寒鸦肆将怀中短刃握得快要咯吱作响。
他也曾有过蜻蜓点水的一个吻,如梦似幻,想来还是觉得缥缈。
一坛春日醉。
饮得醉醺醺的二人恪守着各自阵地,从不肯向对方示弱一点。或许是命中注定那天夜里起大风,让寒鸦肆接到从树上翻身而下的酒鬼。
少女面颊恰似一枝梨花雪,泛着莹莹的光亮。她勾着他的脖子,在他唇上轻飘飘一点,然后看着他笑弯了眼,得意极了。
最后,他听见她唤了一声——寒鸦柒。
意识到郑南衣对宫子羽的纵容,寒鸦肆隐在心底那根弦骤然断了。
如果宫子羽都可以,那为什么不能是他?
明明他比宫子羽来得还要早,明明他比寒鸦柒还懂她。
不过顷刻之间,泛着莹莹绿意的松石便彻底化为齑粉。
越想,便越发觉得呼吸不畅,就连心口上都是密密麻麻的刺痛。
寒鸦柒不是个在乎命的人,他唯独在乎的一条命就是上官浅——那个比他更狠更毒的角色。
他们是多么相像啊。
在他已经快屈服于这腐臭人生里,上官浅让他看见另一个自己,另一个能够爬出泥沼的自己。
那么牺牲郑南衣的命又算得了什么?
寒鸦柒从不在乎郑南衣的生死,他只在乎一点——生与死,郑南衣都应当是为了他,就像她所说的那样,永远陪着他,永远看着他。
所以,郑南衣,你怎么敢对他有心呢?
你以为区区一个宫门执刃就能护住你吗?
等我杀了他,我们再来谈谈违背诺言的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