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起,掠过少女绣满大片金色牡丹的绯色衣角,又缠绕着少年亮晃晃的发梢,平白为对峙二人添上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柔情。
远远望去,红衣金钏的人影哪还有在无锋时的半点影子,颈间瑟瑟明亮又耀眼,她一笑起来,就像只羽毛鲜艳的翠鸟,快活又自在。
落在上官浅眼里,却实在刺眼。
她一向都看不上郑南衣这幅没心没肺的样子,明明都是入无锋的人,郑南衣成日里却欢天喜地,完全不知愁,不知忧。
每次瞧见她笑,上官浅总会想,郑南衣这个蠢货又凭什么这么快活呢?
后来,当她知道郑南衣最大的依仗也没了,她曾不无恶意的想到,这下,小鸟飞不起来了。
但是如今看来,宫远徵似乎将这只翠鸟照顾得极好,甚至比在无锋还鲜活许多。
上官浅莲步轻移,不由分说地拉起郑南衣的手,“这是怎么了?郑姑娘莫不是和远徵弟弟闹别扭了?”
“关你什么事,徵宫的事什么时候轮到你插手了?”
宫远徵的训斥,上官浅并不放在心上。她慢条斯理地看向宫尚角,露出惊惶的柔情模样。
只要宫尚角站在她身边一日,宫远徵就是再心不甘情不愿,也只有低头的份。
事实证明确实如此。
宫远徵面对上官浅时竖起的防线,在宫尚角一瞥眼中悉数瓦解。
“你们闹什么呢,不如说给我们听听,也好给你二人评个理。”
宫尚角的态度令所有人都有些摸不着头脑。他说话时甚至带着笑意,就连平日里满是肃杀之气的眉眼都透着是烟雨浸润后的柔和。
哥哥最近好像心情都很不错,尤其是每次来徵宫时。
宫远徵不确定是因为讨厌的宫子羽要去三域试炼,不会再在他们面前乱晃,抑或是因为徵宫多出的那个人。
他刻意隐下心中烦闷,极力向哥哥控诉起郑南衣的不靠谱,似乎将她说得再坏一点,她就再也不会分走哥哥的关注,她也就只能和他一起呆在徵宫。
郑南衣几次欲反驳,被宫远徵一瞪,也只干巴巴说了句才不是,就没了后文。
“既然她这么不省心,那不如调到角宫来,由我管教如何?免得……”
“不可!”
宫远徵想都没想,下意识反驳了宫尚角的提议。
反应过来说了什么,迎上哥哥意味深长的目光,宫远徵低下头,有些不知所措,别扭道,“她走了,就没合适的人试药了。”
“也是。远徵,既然郑姑娘是你一早相中的药人,你也就忍一忍,都是些无关紧要的小事,何必吵吵闹闹的。”
“郑姑娘,你觉得呢?”
宫尚角抬眼,注意到郑南衣点头如捣蒜,好像分外珍惜在徵宫的日子。
被宫尚角一警告,宫远徵和郑南衣果真都安分起来,直到宫尚角他们离去,都没再互相找茬。
回角宫的路上,上官浅见宫尚角神色晦暗不清,是风雨欲来的前兆。
她虽然隐约猜到宫尚角的烦心事,但也不敢贸然开口,担心触怒对方,故而两人一路无言。
角宫之中,隐匿在阴影中的上位者似乎烦闷至极。
“你焚香了?”
上官浅应了声,不疾不徐施了一礼,“燃了支沉光,有安神养息之效,只盼它能令角公子不再烦忧,安心休息。”
“烦忧?”宫尚角嗤了一声,又像是找到什么有趣的事,单手支在膝上,向前倾着身子,露出尽是沉郁狠戾的狭长双眼,“你且说说我又有何烦忧?”
“角公子从徵宫出来便一路疾行,心情烦闷。所以,我想角公子是在为远徵弟弟忧心,不过也或许是我妄自揣测了。”
上官浅止了话头,让人猜不出究竟是不知道还是不肯说。
“远徵一切都好,我需要担心什么呢?”
“正是远徵弟弟太好了,这才担心万一有人别有用心,借着远徵弟弟的好,反过来伤害他。”
话音落地,却无人接话,整个角宫皆是一片死寂,只有上官浅慌乱的心跳。
“是我僭越了,不该又说些捕风捉影的话。”
在上官浅即将跪下前,宫尚角握住了她的手臂,将人扶了起来。
“远徵尚且年少,之前又醉心于暗器蛊毒,见过的姑娘并不多。如今,突然来了个狐狸般招人的女子,日夜相对,我担心远徵……”
见宫尚角终于松口,吐露心中之事,上官浅自然趁势扮好解语花的角色。
她佯装不解,轻启朱唇,“角公子是担心远徵弟弟被人哄骗吗?我之前虽也有疑虑,但后来又觉得郑姑娘如今已归顺宫门,应该也不会存什么坏心吧?”
听她提起郑南衣,宫尚角的声音骤然冷了几分,“无锋的人最擅长伪装,你又焉知她的乖顺下没包藏祸害之心?总之,在无锋没被彻底铲除之前,我不信她。”
察觉宫尚角的不快,上官浅为他斟了杯茶,宽慰道,“她或许狡诈,但远徵弟弟那么聪明的人,想来应该不会轻易被骗。”
“远徵再聪明,说到底也还未及冠。未经人事,又怎么经得起有心人撩拨?今日看来,远徵似乎已经被她勾得心神不宁了。”
上官浅红了脸,支吾道,“确实,郑姑娘生得妩媚,若她存心要蛊惑人心,远徵弟弟或许真招架不住。”
似乎意识到什么可怕的事,上官浅的脸色忽然苍白起来。
宫尚角见她久未开口,放下手中茶盏,问道,“上官姑娘,可是想到什么事?”
她讷讷开口,“若是,若是郑姑娘原本的目的就是靠着郑家和角公子的交情留在宫门,趁机迷惑远徵弟弟呢?”
说罢,上官浅垂眸,敛下眼底深意。
宫尚角的眼神越发危险,上好的天青釉茶盏瞬间化为粉齑。
在上官浅以为宫尚角要发怒时,他只是掸了掸灰烬,“我不能日日去徵宫照看,但上官姑娘同她都是女儿家,平日约出来走动走动应该不难吧?”
上官浅会意,唇角勾起微微的弧度,“这是自然,远徵弟弟的事,我理当帮忙。”
上官浅心中松快,还好郑南衣没死,要不然谁去帮她吸引宫尚角的猜忌,如今,但凡有什么问题,她都可以甩给郑南衣这个现成的刺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