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之羽郑南衣29

郑南衣的预感并没有错。

自宫尚角朝她莫名一笑后，郑南衣正式过上了脚不沾地的生活。白日里，不仅要被宫远徵拉去试药，还得跟着他习医制毒。

郑南衣虽然嗅觉灵敏，但对歧黄之术却是一窍不通，初初学起来便略显吃力。最糟糕的是，她跟的师傅显然不是一个有耐心等她慢慢成长的人。

宫远徵不是那些严厉的夫子，他不会对她耳提面命，时时叮嘱。但他会用那双漂亮的充满讥讽的眼睛上下打量着郑南衣，直教人羞愧地想钻进地里。

每每这个时候，郑南衣就憋着一口气，势必要将宫远徵留的任务完成了，决计不想让他瞧不起。

因而，当郑南衣今日终于像模像样地配出一副解毒药方时，她实在难掩心中的喜悦，忙不迭的要和宫远徵展示自己的成果。

端坐于案牍前的少年瞥了一眼药方，不咸不淡嗯了一声。

“这没有问题吧？”

郑南衣一颗心随着宫远徵发梢上的银饰晃晃悠悠。

“没有。”

“那你怎么什么反应都没有？”

迎着宫远徵似笑非笑的目光，郑南衣扬了扬下巴，露出颇为骄傲的神色，“我这才学几天呀，就能自己解毒了，这不值得一个夸奖吗？”

宫远徵似乎是被她的话逗笑，连手上抓药的动作都停了，他的语气又快又促狭，“你倒还挺骄傲啊？就你这点儿水平，我十多年前就能达到了。”

郑南衣下意识想反驳，但又觉得以宫远徵的资质，确实也十分合理。但她也不沮丧，仍兴冲冲道，“可我又不同你比，我是和之前的我相比。”

“短短几日，我从望闻问切都不知道是什么的人，到现在能听懂一些脉象，甚至还能解毒，这难道不是一个很大的进步吗？”

说到兴起，郑南衣双手撑在案牍上，向前倾着身子，似乎是打定主意要从他那里讨一个夸奖。

窗外日头正好，自叶隙间漏出些许碎光，悉数落在少女清凌凌的眼中。从这个距离，宫远徵甚至能在那片柔软的琥珀里窥见小小的，完整的自己。

没有别人，只有他。

不知为何，这样奇怪的认知，令宫远徵勾起唇角，但是他说话却还是一点儿也不客气，“这点儿进步，有什么值得夸赞的。”

“当然值得了！”

郑南衣并不计较他的语气，她微微曲着手指在桌子上点啊点，另一只手撑住下巴，笑眯眯地望向宫远徵。

“人都是需要夸奖的。我每次进步了，阿爹阿娘都会夸我的。”

“我才不需要那些东西。”

宫远徵对郑南衣的理论嗤之以鼻，也不明白她为何总能找到各式各样的溢美之词去夸赞身边的人，哪怕只是一个侍从，哪怕只是他的一朵花。

那些在宫远徵眼里根本算不上什么成就的毒药，在郑南衣那里却仿佛是什么了不起的杰作，她的表情是那么真诚，一度令宫远徵觉得她是出自真心。

可事实上，就像这些为人所畏惧憎恶的毒药，制作它们的宫远徵也只是被冠以心肠毒辣的怪物之名，除了尚角哥哥之外，没有人会因为他能炼出最好的毒药而夸赞他，只会因此被人猜忌。

所以，任郑南衣说的天花乱坠，他也一个字不信。

郑南衣放下手，咦了一声，“我才不信你不需要。上回角公子夸你的时候，你明明就很开心！”

郑南衣也不管被戳中心事的人作何反应，径直道，“而且上几回我夸你的时候，我看得出你也很高兴啊，为什么要否定这种感觉呢？”

“虽然我们不应该在乎别人的看法，但没有人会拒绝被人肯定和赞赏的感觉。”

宫远徵看着眼巴巴等待被夸奖的少女，心中有些微妙的起伏，面上却压下不显，非常干巴地夸了她一句。

见她乐不可支，宫远徵倾身凑近，露出看好戏的笑容，“希望你晚上也能这么坦然地向我哥展示你剑法上的进步。”

郑南衣面上的表情立马痛苦起来，宫远徵是懂什么叫杀人诛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