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之羽郑南衣8

虽然郑南衣并没有回话，宫远徵却没有放过她。

“以命相博之人，求的无非就是两件事，一为名利，二为情爱。”即使郑南衣竭力将自己伪装成无动于衷的样子，宫远徵也没有错过那一瞬间的茫然若失，是求不得，心不甘。

“看来，你是为了爱。”

郑南衣别过了头没有看他，但宫远徵知道自己猜对了，而他当然不会就此收手。宫远徵不是个和善的主，从小到大，他惯是爱将人的伤口撕开，然后指着它血淋淋的样子，朝人天真笑道，看，它在流血。

在郑南衣之前，宫子羽就是他的受害者。现如今，宫远徵将同样的把戏也加诸在这个爱哭鬼身上，“能让你主动送死，要么是无锋用你心上人的命要挟，要么……”宫远徵状若惋惜般啧了一声，快步凑到郑南衣面前，笑得很是无辜，“欸，该不会是你心上人主动授意你来做挡箭牌的吧。”

见人果真又被他气哭了，宫远徵更是好心情，长指轻轻一点，揩去她脸上泪珠，“无锋的人个个都像你这么爱哭吗？”

不等郑南衣说话，他又掐着她的脸看来看去，似乎很是迷惑，“这张脸倒也不差，那个人为什么要放弃你呢？是不是他要你保护的心上人比你还好看？”

如宫远徵所料，郑南衣的眼睛果然藏不了事。

“你不愤怒吗？他要用你的命去保护他心爱的人。”这话既是攻心，也确实是疑惑。

“或许，因为傻吧。”郑南衣苦笑一声后便不再开口，即使他再无情，那也是她情窦初开时第一个爱上的人，她决心不再吐露任何有关刺客的消息。

宫远徵不得不感感叹，以爱作饵，无锋的人还是一如既往的下作，但选用郑南衣做死棋绝对是他们最错误的一步。

是时候收网了。

宫远徵把玩着郑南衣颈间的瑟瑟，缓缓说道，“浑元郑家的二小姐，颈间总挂着一串西洲的瑟瑟，听说，是她阿娘送的最后一份生辰礼。郑南衣，是这样的吗？”

在宫远徵的口中听到瑟瑟的来历，让郑南衣有种极不真实的感觉，她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心中如一团乱麻。她的名字，并不稀奇，在新娘名单里一查便知。但除了她阿爹和哥哥，还没有人知道瑟瑟的事。

“你想说什么？”郑南衣最不想的便是把郑家牵扯进来。即使她曾真切地恨过这个家，也想过报复阿爹，但在回到家的那一刻都已经烟消云散。不伤害郑家，这是寒鸦柒为她做出的承诺，也是她唯一提出的条件。

宫远徵对上她略显惊慌的双眸，更觉胜算多一分。

“你应该知道的，你父亲同我哥是有些交情，更何况你阿娘同泠夫人也曾是旧相识。”

郑南衣只觉得越听越糊涂，阿爹从未同她说过这些，甚至在她对宫门还向往的时候，对她百般劝阻。而宫远徵是个开屏孔雀似的骄傲人物，一向自视甚高，又怎会将她这些浅薄关系放进眼里？

“这点关系，恐怕不值得宫三公子特意一提吧？”

“这些事的确不值一提，”见郑南衣嘴角一撇，极不快活的样子，宫远徵心中倒是畅快，只是面上不显，仍旧不咸不淡道，“虽然到如今这地步，确实是交情疏淡，但你爹豁了命要保你，我哥自然是不能拂了他的意。”

郑南衣一时如遭雷击，好一会儿才找到自己的声音，艰难问道，“你说什么？！”

而宫远徵却不肯重复，“你刚才听到了。”

“不可能！他怎么会拿命保我。不可能！”

当年，即使是她叛出家门，入了无锋，都没能换得阿爹多一分的关心，甚至于在无锋以她的命为要挟时，也没能让阿爹改变阵营。曾经不会，现在自然也不会。

宫远徵听她一直喃喃不可能三个字，一会儿哭，一会儿笑，隐约猜到这俩父女之间也是一笔糊涂账。

“阿爹他，从未爱过我呀！”她虽然在笑，可宫远徵分明瞧见了没顶的悲伤和癫狂。“你叫我，怎么相信一个连出生都不被阿爹期待的孩子会值得他以命相护？”

宫远徵是他哥一手带大的，没感受过什么父子亲情，也不相信什么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的话，他只是淡然地向郑南衣转述一个父亲的作为。

郑忠义的信比郑南衣早几日入宫门，信中只有半块玉珏以及寥寥几语。

“无论如何，郑家家主确实是说过若宫门追究你做刺客一事，他愿一命抵一命，换你安全出宫门。”宫远徵自怀里拿出那半枚玉珏，“这枚玉珏之于你父亲的意义，想来你比我更清楚吧。”

郑南衣如何不认识那半枚玉珏。她觉得这世界真是可笑，在她以为自己最幸福的时候，它毫不留情地打破她的生活；在她觉得一切毫无意义的时候，它又告诉她还有人愿意用命去保护她。

“为了你们郑家的情义，我哥当然会答应你父亲以命抵命的请求。那你呢，真的愿意用你父亲的命去抵你的罪过吗？”宫远徵一直看着郑南衣，自然没错过她眼底的决然。

他早就知道，重情的人做不了刺客。

她或许可以为爱人去做扑火的飞蛾，亦可以因家人而倒戈。

“我要做什么才能不连累我阿爹？”郑南衣殷切地看着宫远徵，再没有了破罐子破摔的想法，她从未像现在这样迫切的想要活着。

宫远徵打量着这个心思简单的刺客，自觉自己肯定能把她培养得比她那个废物心上人培养地更好，“很简单，为我们宫门做事。”

“这样就能保我一命，也不需要阿爹付出任何代价？”

“当然。等你完成任务，你就能回家了，到时候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宫门绝不会为难你和郑家的每一个人。”

郑南衣显然被他的话打动，但仍旧不免有些犹疑，“但是如果你们反悔怎么办？我怎么能确保你最后会履行你的承诺呢？”

“你可以选择不相信。但我要提醒你，你从来就没得选，是我们给了你一条路，你才看起来好像有选择的机会。但事实上，你真的有拒绝的资本吗？”

是啊，她还有其他的路吗？

郑南衣看着帮她打开锁链的少年，自嘲道，“那你们不怕我反水吗？我可是从无锋……”

“为了你父亲，你不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