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懿传·青樱（14）

仪嫔事后，皇后闭宫静养，从此深居简出；纯嫔禁足一年，日日礼佛；嘉贵人废为庶人，成为本朝第一个住进冷宫的妃子。

北朝惶恐，畏惧清廷事后算账，于是马不停蹄送来另一名玉氏贵女，皇上直接赏赐给宗室子弟。

自此，娴贵妃一家独大，权倾六宫。

*

夜色凄清，皇上驾临承乾宫。青樱一身浅色红梅折枝旗装，两把头上簪着两朵鹅黄色宫花，站在门前，夜风温柔吹起她的裙摆。

灯下看美人，愈显清丽风华。

“臣妾给皇上请安。”

皇上眼里晦暗莫测，沉默点头。身体板直，头一次没扶起她，就径直往里走去。

青樱若有所悟，屏退一干闲杂人，独自跟上他的步伐。她的面容娇媚似三月枝头的桃花，眸色清透明亮，全然无惧即将到来的狂风骤雨。

进到内殿，皇上背对着她，似乎看着瑞兽香炉出神。他的不言不语又一次验证青樱的猜测。

她走近，“皇上为什么不说话？”

“青樱，我以为你是不会变的。”

皇上回转过身，眸若寒星，以前满溢而出的笑意疼爱消失殆尽。他用一种格外陌生的目光注视着青樱。

带着莫名的慨叹，他悠悠道。

青樱听后却轻笑出声，不仅没有自省，还反驳道:“只有死物会不变，因为它们没有心，不会说话，也不懂得何为爱。”

她像是在回答皇上内心的疑问。

皇上看着眼前人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的得意神情，眼神忽的暗下去，不明白，他自问给足了青樱安全感。处处挂心，无有不应。

为什么还会是这幅模样？

那个宫墙下纯稚懵懂的少女，仿佛站在岁月尽头，也朝他投来关心的一眼。可是拨开幻象虚影，是现在的青樱近若咫尺。

“青樱，你真的爱我吗？”

皇上不由自主问道。

事已至此，他还是看不清青樱的真实面目，也不愿看清。甚至下定决心，只要青樱点头，他就能原谅她犯下的一切罪过。

青樱专注的凝视着他。

他的清俊，长身如立，恰如初见。

深邃瞳孔里映出一个娇容玉色的女人。

“弘历，我爱你，爱到疯魔无救。”她叹气，认输似的说道:“我只有你一个，可是宫里的女人，多到我根本数不清。”

皇上听着她的诉说，逐渐睁大眼。

他无比清醒的意识到，青樱即将说出多么大逆不道的话。

青樱笑的动人，轻轻扯动着粉白脸颊，弥漫出深切的悲意:“我恨她们，也恨她们生下的孩子。你把心给我，却将身体分享了出去。”

话语中竟然隐有怨怼。

皇上冷声道:“朕是皇帝，三宫六院，佳丽三千有何不可!”

难道他对青樱还不够好么？

她已经站在所有女人之上，却对赐予她全部荣光的人报以不满。不是她疯了，就是整个天下都乱了套。

青樱没有否认，轻飘飘看他一眼，继续道:“可我只想独占你。”

皇上内心震动，为这份饱含毁灭魔怔的爱。

他应该怒声训斥青樱，维护皇室尊严，或者要求她安分守己，平静的接受他给予的一切。但是很不合时宜的，他竟然有些欣喜。

青樱的爱是占有，是毁灭。

为了他，不惜朝旁人下手，只为她们分去了他的些许目光。他拥有过许多女人，却只有青樱，敢这么明目张胆的爱着他。

他当真舍得摧毁这样的爱吗？

迷茫中，皇上下意识起身欲走，想要自己清净片刻。青樱从后抱住他，依恋的环过他的腰。

她哭着喊道:“弘历，我只是想要你完完整整的属于我。我没有错，也不后悔犯下这样的大错。”

仪嫔的死，她确实掺了一脚。

皇上定是找到了证据，才会这般质问，青樱无可辩驳。然而就像她所说，她宁愿冒着失宠的风险下手，难道不是因为皇上么？

不过是因为爱已入骨。

男人对亲近的女人向来宽容，尤其是一个抛开外物、倾尽一切爱着他的女人，她爱他，即使有罪，他也是共犯。

青樱流着泪，嘴角却缓缓勾起。

死寂蔓延开来。

“青樱，这件事已经过去，我们就都不要再提起了。”最后，皇上还是选择原谅。

或许在更早，他要求毓湖谨守秘密的时候，就已经做出了同样的抉择。

他们都是皇权下的奴隶，一生循规蹈矩。

皇上心想。

再不会有人比青樱更爱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