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

　　林叶的面色像走廊里的炽白灯映在地板上，扎眼的白。

　　“若若，让我好好想想，命运的齿轮从何时开始转动，而我又是从何时便与苦痛紧紧锁在一起，我的灵魂是从何时一次次被蹂躏攥紧，从此我成为一个压抑的人。

　　或许是从我的出生开始。

　　那年春季，我来到这个世界上，自此，这个世界多了一个注定不会有好结局的人。

　　我的奶奶，她为什么从未施舍我她的爱，从我是一个蜷缩着的婴儿起。她看到妈妈生出一个女婴，便毅然地转过了头，从此便再也没有踏入医院的大门。

　　感恩上天的善意，赐了我一场重病，那时她看着母亲怀中抽搐打挺的我，淡淡地说了句“刚出生的小孩子都是这样的。”于是我妈妈擅自将我抱到医院，换来了一张待签的病危通知书。医生说这是大病啊，得换血。最终刚出生没几天的我被送入了重症隔离监护室。

　　我想，我不该被救的，或许，上天的一切旨意都是有缘由的。

　　我的童年是怎么样的呢，我记不清了，我只依稀想起，我总是被送来送去的。妈妈工作忙，照顾不了我，父亲又时常出远门，奶奶不愿带我，所以我被送到老太太家，又被送到姑奶奶家，姑奶奶家里有一个大哥哥，他总喜欢把我放在他的肩膀上，那感觉真好，像飞一样。后院有一个和我年龄相仿的小女孩，叫悦悦，我和她玩的真开心，我会记住她的名字，一辈子。

　　但是后来我又被带回家，我妈妈告诉我，人情债最难还了。

　　再后来，我的妈妈将我带在身边，她在小学任教，我在四五岁的年纪，坐在她正在教的三年级最后一排，我和班里的同学一起大声朗读着黑板上的内容，尽管那时的我不认识字，也不明白为什么这么做，可是我很开心，我只想做喊声最大的那个人。

　　我六岁的时候就开始读一年级了，我和大我一岁的哥哥——也就是我父亲的亲弟弟的儿子，我们在同一间教室念书，我的学习一直比他要好，我并不快乐，当我拿着我的第一张第一名的奖状大声嚷嚷着给我的奶奶看，她拿眼睛剜了我一眼，并厉声说到：“你给我滚一边子去吧。”农村人是很纯朴的，但是骂人的话也是粗鄙的。我的哥哥跟随她从容地进了屋子。而我愣愣的站在一旁，眼泪一下子充满了眼眶，我的母亲在叫我了“回家了”。这是我有了自己的意识后第一次的沉默。

　　在我读三年级的时候，我的哥哥拿到了第一张进步奖，这张进步奖还是我们的老师看在和我妈妈是同事的份上发给他的。奶奶将它小心翼翼得贴在墙上，十多年后，它仍在墙上屹立着，只是落满了擦不掉的尘土，那空空的布满灰尘的土墙上仅有那一抹陈旧的红色。那是我放在家中堆成叠的奖状都给不来我的感觉，现在的我再次回想起来，原来那便是我迟迟未被肯定的证明，是我一直未被给予的爱。”

　　张天若抬头灌一口酒，闷闷地捏着手中的金属罐子，指尖掐得泛白。

　　“我想问一问，为什么，我的妈妈，为什么您脾气最不好的几年偏偏在我的童年，为什么你一定要选择一个让自己不幸福的婚姻，让我在仅仅几岁的年纪产生“为什么我要被生下来”的想法。

　　写不好作业要被打，作文书找不到了要被打，家里的竹竿一根根断掉，鸡毛掸子打我打得掉光了紫红色的羽毛。后来我将那支光秃秃的鸡毛掸子偷偷地藏起来，却被她大吼着拖拽住，那是漆黑的午夜，你拎着我的领口要将我扔到无人的大街。

　　我该去哪儿呢，我能去哪儿呢，尽管我们家离着奶奶住的地方不过一百米，可是我知道，那是我不该去的地方。于是我颤抖着拿出那支藏了很久的鸡毛掸子，被打到打着滚在地上胡乱哭嚎。过后您又拎起蜷缩在地上的我，您检查我的伤口，说这是为了我好，我便开始自责，开始反省，开始矛盾。

　　外人都说我学习真好，说您的教育真好，您说都是打出来的，我在一旁不说话，我痛恨这句话，也深深怀疑是否这便是世上人们所追寻的爱。我当然知道她是爱我的，可这份压抑的爱要将我扼杀掉了。

　　后来搬家搬到了县城，您一点点释怀，也变得亲切了许多，大人都很会安慰自己，他们都很擅长忘记，可我知道我将要拿我的一生去平复我小时候的难过。

　　我的父亲，您为什么不爱妈妈，为什么将莫名的执念封存在心中数十年。这样的淡漠持续了整个我和你一起生活的岁月。让我觉得父亲是这个世界上最可怕的人。

　　在酒桌上，您一个狠戾的眼神，我便哭得抽噎不停，您转头对着朋友说“看，就是这么听话，从小就怕我，哈哈哈哈哈”这使我失去了该有的童真，变得唯唯诺诺。

　　记得我再长大些，您带着我去超市，我什么也不敢拿，您问我“为什么什么都不拿呢？”我说没什么喜欢的。

　　你的脾气时好时坏，让家里的氛围也转变得迅速，我们之间的相处堪比陌生人。后来，他终于离开了，他幸福了，可是直到现在，我仍讨厌吵闹的环境，会被突然大声的开门声吓得一哆嗦。每当这个时候，我总想给自己一个巴掌……

　　我又不是想变得这样安静，我也不想成为稳重的人，我想以后可以开心一点啊，求求老天爷让张天若一直陪着我吧……”

　　林叶嘴上念叨个不停，眼睛眯着看向到处都是茫然的白。林叶听到止不住的抽泣声，但抹一把脸却只摸到干燥的皮肤。

　　第二天林叶醒过来，宿醉的头疼的要裂开，林叶看着乱糟糟的床铺，都不知道怎么回到床上的，但是恍惚记得张天若在耳边说：

　　“林叶，该回去就回去吧，别让不值得的人成为一辈子的执念”

　　下床洗漱，大厅已经被收拾干净，张天若少见地很早就离开了。林叶看见床边贴的便利贴：叶子啊，昨天我的错，今天我带早饭给你！

　　林叶缓不过来神，匆匆整理完，找班主任拿了假条打车就回了老家。

　　这世事荒唐，可我在你身边，我想尽我之能保你清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