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辛丑年，槐月末。

宁城市。

光明路。

距离宁城师范大学不到一公里的路程，骑车的话用不了半个小时。

已近黄昏，余热未散。

道上行人寥寥，临街商铺大半都关着门，经济萧条下，曾几何时鼎盛的“大学街”也逃不过落幕的命运。

建宏超市。

超市老板是个四十岁上下的男人，头顶地中海，老汉衫将他肚子上的肥肉勒的紧绷，他躺在柜台后的躺椅上，蒲扇盖在胸口，发出一阵鼾声。

超市里的三排货架占据了三分之二的空间，很拥挤，但货架上却很空。

周奕在犹豫要不要叫醒老板时，男人的鼾声戛然而止，没有睁眼，拿起蒲扇缓缓的拍着胸脯。

“买啥自个儿挑，柜台上有二维码。”

周奕没有说话，转身走到冰箱前，冰箱里的饮料七零八落，他拿了瓶矿泉水放在柜台。

男人扭头瞥了一眼，合眼说：“五块。”

两块钱的矿泉水男人开口就要五块，周奕虽然明知老板在坑他，但他没有辩驳什么，取出手机扫码付款。

“那个……我想问一下……”周奕盯着男人的神态，见对方没有反应，他有些紧张，试探地问：“您知道如院怎么走吗？”

男人没有回答，闭着眼睛好像睡着了，但他手上的动作未停。

周奕尴尬地拿起矿泉水，男人肯定听见了，他有心再问一遍，可对方明显不想搭理他。

周奕犹豫再三转身离开，在他推开店门时，男人说：“往南一百米路口左拐。”

周奕转身道谢，离开超市。

周奕走后，男人起身将蒲扇扔在柜台，快步走到门口，望着渐行渐远的周奕面露阴沉之色。

如院。

房东是一个很热情的女人，和大多数中年妇女一样，女人顶着一头碎花的烫发，宽松的印花半袖在她身上略显紧绷。

女人有一米六五左右，刚好到周奕的肩膀，粗糙的皮肤更像是乡下的农村妇女。

女人姓张，她让周奕称自己张姐。

在张姐的引领下，周奕来到了406的门口。

张姐满脸堆笑，一边开门一边说：“小周啊，你放心好啦，这房子你指定能满意，这也就是赶上近两年不景气，放在前几年，这个地段的房租可比现在贵多了。”

周奕全程没有说话，整栋如院公寓都是张姐的，周奕知道张姐没有夸大其词，光明路离宁城师范大学不远，这一带的房价在过去几年炒的很高，像如院这样的公寓，单人租的话普通学生根本租不起。

张姐试了半天都没有打开门，她弯腰看了看锁孔，骂道：“这个王八蛋！居然把锁给换了！”

张姐起身说：“上个租客那个王八蛋悄悄把锁给换了，你在这儿等一会儿，我去请开锁师傅来。”

周奕点了点头，依旧没有说话。

直到张姐下楼，周奕心里暗松了一口气。

他不习惯陌生人的热情，尤其是这种虚情假意的客套，会让他手足无措，被看一眼就浑身紧绷。

如院是一栋独栋公寓，楼后面还有一个院子，每层有5个房间，406是4楼的第一个房间。

走廊里很空旷，也很干净，墙壁和顶棚刚粉刷过，一片纯白。

就在周奕百无聊赖之际，楼梯间传来了一阵缓慢却规律的声音，是皮鞋与瓷砖碰撞的声响。

听到上楼的声音周奕心里再次紧张起来，张姐穿的是布鞋，上楼的人不是张姐，上五楼的入口被铁栅栏封住了，所以对方是来4楼，对方上楼的速度很缓慢，这样悠闲应该不是开锁师傅，所以对方应该是4楼的住户。

周奕心想见到对方要不要打招呼，毕竟以后是邻居了，抬头不见低头见，可如果打招呼的话该说什么？

就在周奕纠结的同时，一个男人出现在他的视野中。

男人很高，很瘦，很白，很好看。

笔挺的黑色西裤显得男人的双腿格外修长，白色的休闲衬衫，乌黑的中分长发，再配上一副圆框眼镜，男人就像是模特一样，样貌和气质叫周奕不由一怔。

“你是406的新租户吗？”

男人的声音略带沙哑，磁性的声音把周奕瞬间唤回现实。

“嗯。”周奕果断低下了头，他被男人的气质折服，这让本就缺乏自信的他更加自惭形愧。

“哦，我叫顾涵，是409的住户，以后我们就是邻居了。”

周奕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低着头轻嗯一声算作回应，他心里万分紧张，同时又莫名感到喜悦。

顾涵微微低头，察觉到周奕的紧张情绪，微笑说：“我刚才回来的时候遇到了张姐，她让我跟你说一声，开锁公司下班了，她请了认识的人过来，但是正好到了晚饭时间，估计得等人家吃完饭才能过来。”

“哦，谢谢。”周奕点了下头，伸手向后抓住了拉杆箱。

“我估计开锁师傅最快也得一个小时，你还没吃饭吧，我买了菜，要不你先来我家，边吃边等？”

“不，不了……谢谢。”

周奕微微点头致谢，拉着拉杆箱绕过顾涵，落荒而逃。

顾涵看着周奕逃跑的样子笑着说：“附近的饭店大都关门了，出门往东有家面馆开着，他家的骨汤面不错。”

周奕没有回话，匆匆下楼。

直至下楼的声音消失，顾涵放下手中塑料袋，从裤兜里掏出一把钥匙打开了406的房门。

他进入406，踩着床板，将一个微型摄像头安装在天花板上的通风口里，安装好后，他顺势躺在床上，确认看不到微型摄像头后起身走进卫生间，将另一个微型摄像头安装在卫生间里。

安装完两个摄像头，顾涵站在洗漱台前，看着镜子里面无表情的苍白的脸，僵硬的勾起嘴角，冰冷沙哑的声音在卫生间里响起：

“欢迎入住如院，希望你在这里可以如愿以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