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嗯，那就早点休息吧，明天还要迎接那位医生……”诺德点点头，转身上了楼。

　　明燃微笑着目送他的身影完全远去，随即脸上的表情完全崩塌，她紧紧抓着身子底下的木头椅子，恐惧像两丛火苗，在她的双瞳里跳跃不停。

　　她已经弄明白了情况。没错，身为明燃的她在现代已经死透了，现在她穿越成了另一个架空世界里的贫民小女孩。

　　这里是克利利亚，一个临海的西方国家，这里的许多宗教、文化、科技水平等等都与她前生世界里的西欧中世纪极其类似，教皇领导的教会掌握大权，医疗卫生条件和生产力都极其落后，平民过着非常凄苦的日子。

　　明燃穿进的这具身体的原主若瑟薇，原名钱璃，来自一个叫做云龙国的东方国度。

　　她的父亲钱争是云龙国的一名商人，一次机缘巧合，钱争接触到了克利利亚的精美银器，为了开掘商机，他冒险购买船只，带着年幼的女儿远渡重洋来到这个陌生国度。

　　但这里错综复杂的势力，混乱的治安，脏乱差的卫生条件很快就击垮了这个年轻且野心勃勃的商人，没过多久他便患上重病，留下年仅八岁的女儿撒手人寰。

　　原主钱璃之后就被父亲生前的好友——理发匠诺德·伯劳斯收养。伯劳斯先生为她取了一个外国名字若瑟薇，之后原主便一直在伯劳斯理发店，作为学徒帮工，与膝下无子的诺德先生相依为命、生活多年。

　　拉莫·伯劳斯是理发匠诺德先生的外甥，依照原主的记忆来看，他是一个素质低下、好吃懒做、贪得无厌的男人。

　　去年，诺德先生的丧妻的弟弟死于一场火灾，好心的诺德先生他唯一的儿子拉莫过继到自己名下。但这位年富力强的继子来到理发店后，拒绝做任何的活，却总向诺德伸手要钱，还常常辱骂原主是个“肮脏的黄皮贱种”。久而久之，原主和诺德先生对他都是十分厌恶，说话没有一丝客气了。

　　原主一直以来最大的愿望就是攒够钱，乘船离开这个让她失去至亲的西方国度，她想回到云龙国，最好是也带上温和的诺德先生一起，去见见她童年的故乡。

　　只可惜，还没等这个愿望实现，前天晚上原主若瑟薇就已经因意外从楼梯上滚下来，摔破脑袋，死了。

　　然后明燃便穿了过来。

　　明燃也弄明白了自己腰上的伤口是什么情况：这一切全是因为诺德先生的好意。在这个时代，手术都是在理发店进行的，理发匠便是外科医生的前身。

　　通常理发师常做的手术只有两种：放血和截肢，截肢有时候还能起到一定的治疗作用，放血治疗就是纯粹的西方古早糟粕。

　　中世纪的西方人认为人只要生病就应该拿刀割一道伤口，放放血，病就好了。

　　事实上这对病情康复丁点帮助没有，反而还增加伤口感染的风险。

　　而且放血的位置是根据西方所谓的“医疗占星术”确定的，顾名思义，就是医生在给你治病之前需要夜观星象，然后根据你是哪个星座，用星盘占卜一番，最后得出下刀的位置。

　　明燃无奈地摇了摇头，捂住不断渗血的伤口，还好割的不是太深，根据这个放血的位置来看，原主大概是摩羯座。

　　万恶的迷信糟粕啊！

　　“真的没事么？”没想到上楼后的诺德去而又返，他瞧见明燃恍惚的神情，似乎仍然有些不放心。“如果我的放血治疗不够彻底，我可以帮你再进行一次治疗。”

　　“不！”明燃立刻道，随即意识到自己反应的过激，软和了语气道：“我想，不必了，伯劳斯先生。我现在感觉很好。”

　　明燃想，也许有一件事是她应该感激的。在这个架空世界的西方国家，人们说的语言居然是英语。如果是其它语言，也许她就会立刻化身为听不懂人话的白痴了。

　　当然，也应该感谢在英国留学过几年的自己。

　　“那就好。”诺德点点头，“早些休息，明天还有大人物要来光顾。”

　　大人物？明燃回想了一下。是了，明天皇家医学院的学生将前来观摩诺德的放血治疗。届时，她身为理发师学徒，甚至还需要在一旁任劳任怨地打下手。

　　明燃眉头一皱，太痛苦了，她一个三甲医院任职多年的医学博士，如今要旁观一场毫无意义的血腥处刑，而且还不能插手……那都是活生生的病人啊！

　　明燃无法想象那个画面，但是稍微一动念头，都感觉自己快要疯掉了。

　　“怎么了，若瑟薇？”

　　“没事，没事。”明燃挤出一丝苦笑，“您……早些歇息吧。”

　　……

　　“怎么还不歇息。”从教堂后的花园里，走出一位面容清丽的修女，“这么晚了，你不该来找我。”

　　“教皇留下的符印该换了，我也是刚刚做梦才想起来这件事，便马上赶过来了。”有着高大身材的白人少年急切道，“安娜，你知道的，那个怪胎公爵……”

　　听到少年的话，修女的脸色立即煞白：“什……么？不可能的，这绝对不可能的……教会的符印，一向十分灵验……”

　　“安娜，这件事已经发生了，现在要做的事找到教皇，让他赶紧拿出新的符印。”少年说道，“你放心，我是教皇器重的未来医者，是克利利亚皇家医学院最优秀的学生，而你是我的女人。凭借这一层身份，教皇大人一定会帮我们……”

　　“维克多……”修女安娜眼里带着崩溃的神色，泪珠不断滚落，“我……我不想……”

　　“我知道，我知道。”维克多有些手忙脚乱地安慰着眼前泣不成声的安娜，“我一定不会让那个恶魔夺走你的血液、灵魂和自由，我保证你的心脏会永远因生机而跳动。安娜，不必害怕，你是这世间最善良美好的存在，我不会让那个恶魔夺走你。”

　　“如果新的符印短时间内无法被打造……”安娜迟疑道，“如果那个怪物公爵想抓走我，吃掉我的心脏……”

　　“你忘了？安娜？当初被那个公爵盯上的女人并不只有你一个……”维克多突然想起来什么，提醒道。

　　“……是啊。”安娜脸上终于有了几分释然的神色，“还有那个贫民女子，若瑟薇。”

　　维克多点点头，将人揽入怀中，轻吻。安娜没有反抗。而不远处花园栏杆上停靠的乌鸦振动翅膀，扑啦啦飞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