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零二三年九月十日

偶然走进旧屋阁楼中被遗忘于走廊尽头的杂物间， 掀开满是厚重气息的帘幕， 任混入其中的绒丝在清晨暖阳的拥抱下与灰尘共舞， 几箱满满当当的玩具映入眼帘： 会眨眼的芭比娃娃、过家家的拼搭积木、能弹跳的魔力彩虹圈……我轻抚着这些儿时的玩物， 眼前堆积如山的回忆在时过境迁中早已成为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而在这旧时光氤氲的温情里， 我的目光却停留在翻找中滚落脚边的一颗颗七彩玻璃球上。

我抬起其中一颗蓝色玻璃球把玩起来， 掂了掂量， 揉捻在指尖时心里竟有些发酸， 如今的玻璃球自然没有那时记忆中那般漂亮， 在灿金阳光映照下甚至有了数不清的划痕却依旧晶莹地闪光，似乎还没来得及褪去童年时的天真与纯净， 一帧帧光影恍似回到了儿时与弟弟一起嬉戏玩耍玻璃球的场景， 心中有一束光照亮了原本尘封的心窗， 让整个世界都明亮起来。

依稀记得与玻璃球的第一次邂逅， 是在三月里的春雪， 那时气色渐暖，有一段漫长的时期见证白雪融化， 温度舒缓的不再让人惧怕外出， 妈妈便也不再闲着， 从家具店运回了各式的古旧物品来装饰奶奶的旧屋， 那些绣着的花鸟虫鱼、瓜果蔬菜的家具犹如一件件精致的艺术品，将这原本陈旧单调的屋子点缀得几分温馨。我与弟弟那时年幼贪玩， 满是好奇地在家具间四处游走打量， 最后一同在梳妆台前的镶边处定格了目光， 因为那里镶嵌了一块小小的球形水晶，晶莹剔透的好似有液体正顺着纹路缓缓流淌， 我下意识地伸出手想要抚摸， 却不料“水晶”在触碰的一瞬间滑落， 轻轻地砸向地面后向远处跑去， 发出“嗒嗒嗒嗒”清脆的撞击声， 在这美妙的声音滚动下，弟弟一个飞扑下去将它抓住， 嬉笑着摊开手向我展示一同发现的新奇， 那时的我们还不知道， 这一扑一抓， 便拥有了的一整个七彩清脆的童年。

从那时起， 我们从奶奶那里打探出了它的名字——玻璃球， 于一次难得前往镇上的机会中，在妈妈十分诧异的目光下， 我和弟弟脸色洋溢着幸福的笑容，一人揣着一小袋七彩的玻璃球爱不释手地回家。

“原来梳妆台上的玻璃球是你们拆的啊！ 真淘气!

回家后， 妈妈终于解开了她多日来心头的疑惑，我和弟弟则悻悻地跑开， 在空旷的院中研究起了玻璃球的玩法， 弟弟喜欢将手摆出形状， 和我比试谁弹出玻璃球的距离远些， 我却有点害怕如此美丽晶莹的玻璃球在粗糙的地面上磨损， 只是静静地对着天空撒下的光仔细地观察，“红橙黄绿青蓝紫……”我将七种颜色的纹路反复地在眼睛里摩挲， 企图把它们都变成星星烙印在我的眼中，让它们伴随我好久好久。

令我们有些沮丧的是， 两年后由于爸爸的工作原因， 空旷的小院将不再属于我和弟弟玩耍玻璃球的场所，反而成了许多我从未见过的陌生人聚众策划的地方， 不久后当挖掘机开进来时我才明白父亲要将小院整修，自然也就彻底放弃了“霸占小院”玩玻璃球的心愿， 在他一天劳累之余时，妈妈会将那些精心制作的小点心摆放整齐， 端上爸爸最爱的龙须面、四叶粥等小吃， 还有几杯刚刚沏好的绿茶，待他气定神闲后， 我和弟弟也会擦擦嘴边的口水， 蹑手蹑脚的拿几块点心跑开，妈妈不禁嗔怪我们贪吃， 爸爸却笑着制止说没事。

许是点心的美味起了作用， 我和弟弟又鼓起干劲来寻找可以玩玻璃球的地方， 最终将阁楼上下层的楼梯间定为了“秘密”场所。彼时的我们，总是一边啃着一捆儿两三抱的糖葫芦串，一边将玻璃球从楼梯间释放滚落下来， 我好像也不再惧怕玻璃球的磨损， 看着不同的七彩随着起伏有序的楼梯拍打的“嗒嗒”响， 心里乐开了花， 尽管最后要在楼下的地板上找很久的玻璃球， 却也不嫌烦倦， 可妈妈却总是絮叨： “都这么高、这么大的人了， 还喜欢玩小孩子玩的玻璃球， 真是长不大。”

久而久之， 我和弟弟只能互相对视，不好意思的尴尬一笑， 默默的收起了玻璃球， 减少了玩耍的次数， 日复一日， 以至于最后连玻璃球都不知道放在哪儿去了……

“姐， 你在这干嘛啊? 我找了你好久。”有呼唤响起拨动心弦， 我忽然转头， 从梦幻中回醒，是弟弟来了， 此刻的我正举着那颗蓝色玻璃球， 在阳光散射下， 看起来依旧那么璀璨夺目，依旧那么晶莹无暇， 而弟弟的目光也好似驻留在了我手中的玻璃球上， 我清楚的看见， 他有一瞬间的目光呆滞。

“弟弟， 你还记得那些七彩的玻璃球吗?姐姐和你小时候……”

“姐！ 你都这么大了， 还挂念这些东西， 幼不幼稚啊! ”

弟弟居然打断了我， 赌气似的地转身离开了， 我听出了他语气中对于长大的倔强， 突然释怀一笑， 又好像抽噎起来， 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后来我会逐渐喜欢上弟弟的玻璃球玩法， 不再担心害怕玻璃球会留下有磨损的痕迹， 因为我好像发现啊， 即使我再怎么小心翼翼的倍加呵护，心爱的玻璃球也还是会在时光的侵蚀下留下不可磨灭的伤痕， 也许啊， 玻璃球也有它的童年，也需要长大的过程， 正如我和弟弟一样， 都在不可抗拒中接受成长， 而成长， 则必会在童年最真的梦中留下刻骨铭心的划痕， 就像每一滴酒回不了最初的葡萄， 我们也回不了年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