鸣不平，回味甘

辰时三刻先生们交代过温书和明日学琴后，便散学了，陈淑仪沉默不言，第一个出了奉承殿。

姚惜等人难免担心她，都跟了出去。

沈千柔也在宫人的拥簇下离开奉承殿。

萧黎看了眼外头，天已大亮，晓雾将歇，微暖的曦光透过窗户落在她身上，明媚张扬。

垂眸把青玉镇尺放置一边，慢慢将已经墨迹已干的画纸卷起，绑上红绳。

抬脚准备走出奉承殿时，萧黎脑中灵光一闪，回头看着谢危，问：“谢先生是否忘了什么？”

谢危垂眸闲静地坐在一盘看书，闻言抬眸看了她一眼，平声道：“郡主可有要事？危并不记得与郡主有过渊缘。”

其余先生也看过来。

萧黎微微咬唇，扯出一个还算得体的笑容，“是学生唐突，有些发懵，还望先生勿怪。”

谢危眸光幽深些许，“我既是你先生，自不会追究这点小事，长公主在等郡主，郡主还是快些跟上好。”

萧黎一手提着裙角，一手拿着画快步离开奉承殿。

这个谢危！

以为她会信？

那日遇刺，谢危直接把整条街道封锁数日，她的人没找到玉佩，可不就在他手上吗？但凡是京中人看到并蒂莲都知道玉佩的主人。

和她装傻！

奉承殿外，沈芷衣与姜雪宁果真在等她。

……

姜雪宁好奇道：“殿下，荣安公主是怎么回事啊？”

沈芷衣摇了摇头，道：“安妃流落在外的孩子，已经确认是皇室血脉，回宫不久，皇兄准备在阿黎生辰时一同公布此事。”

“呐，给你的。”

萧黎蹦蹦跳跳地出来，把手中的画卷一递。

沈芷衣眼睛亮了亮，展开画卷，是顾岐大师最新的作品《瑞鹤图》，画功精细，半月前刚面世，这幅显然是真品！

沈芷衣颤声道：“给我的？”

萧黎眉眼微弯，“嗯！”

萧黎又把绑上红绳的画卷递给姜雪宁，“这个是给宁宁的。”

姜雪宁心一紧，她也有？

两岸连山，山势崎岖，河流翻滚，大雁高飞，夕阳西坠，美轮美奂。

这画可谓送到她心坎上了。

前世入深宫，做皇媳，都未能一览大乾山河，江南烟雨，大漠风光，西域风云……

*

仰止斋。

众人围坐，议论不绝。

尤月唯恐天下不乱，掩唇讥笑，阴阳怪气道：“没想到这荣安公主，竟如此维护谢先生……”

一向不发脾气的陈淑仪也把持不住了，她家中管的严，父亲说一不二，她自认为还是比较好说话的，谢危反驳她，她虽恼，但毕竟为人师，且谢危确实是有才能之人。

可她沈千柔一个乡野丫头，才刚认祖归宗，礼仪都没学全，不安安分分，竟敢跳出来指责她无知？！

陈淑仪喝了口温茶，言语讥讽，“谁知道呢，乡野丫头，眼界也就那样了，见到个好看的男人便贴上脸去，哪有公主的矜持？”

“一个公主，去奉承一个太子少师。”

“……”

姜雪宁踱步回来便看见一群人乌泱泱地围在一块儿，声音拔高，叽叽喳喳，出现最多的字眼便是“荣安”。

哦，原来她们在讨论荣安公主啊。

萧姝意味深长地看了姜雪宁一眼，似是有意无意道：“我方才瞧见燕世子进宫，姜二姑娘…该是遇见了吧?”

姜雪宁神情淡淡，眸底却泛过一丝涟漪，“嗯，你们聊，我先回房了。”

萧姝眼中闪过一丝复杂。

……

＊

凤栖宫。

萧黎懒懒地靠在软榻上，下座的燕临目光幽深地看着她。

适时才开口：“表姐，你是不是早就知道……”

萧黎手中釉瓷茶盖一顿，抬眸静静地看着他，淡淡道：“是。”

她未阻止舅舅为寻哥哥而联系天教等反贼，是她的自私。

明明已经万千宠爱，富贵荣华加身，却还是想抓住那一点微不足道的亲情，渴望着…渴望着她名义上的兄长回来，想看看母亲抑郁的缘由。

燕临凝视着她，最终苦笑一声。

他出身高门，见过许多人，明白许多道理，如今……倒是有些看不懂这位一起长大的表姐。

……

圆溜溜的樱桃挂满枝头，像无数个晶莹闪烁的红玛瑙，树荫下，小男孩趴在桌案上，看向身旁垂眸看书的堂姐。

盛夏早晨的阳光暖和，为她披上一层金纱，垂下的白玉流苏闪着金光，白藕般的手指捏着纸页，稚气未脱的小孩，却有几分治学模样。

“表姐，为何男子一定要建功立业?不能逍遥快活过一辈子吗？”

女孩转头认真地看着小男孩。

“燕临，不是所有男子都要建功立业，可你是侯府世子，受着锦衣玉食，也该承担相应的使命，造福人民，护国土，保家国。”

“我们无法逃避，逃避，是懦夫的行为，迎难而上，志在千里，无愧于天地，无愧于血亲，更无愧于己。”

“可是读书习武好累，我不想学了……”

“那便吃点樱桃，休息一会儿，表姐陪你一起累。”

“这樱桃年年都是酸的，一点都不甜！”

“今年肯定是甜的。”

……

这哄骗的话燕临不知听了多少遍，年年如此，年年都酸，苦中寻甜，方才回味，竟觉得往年的樱桃甜极了。

今年的樱桃也不知能不能尝的到了。

“表姐，你能告诉我，你是何时知晓的?”

萧黎道：“两年前。”

她的声音平静不起波澜。

燕临定定地看着她，呢喃道：“两年前……”

两年前啊。

那时他还只是个肆意少年郎，与心爱女子走在市井间的炽热少年，与好友坐在酒堂间的洋洒少年，与表姐在比武台上一较高下不服输的世子。

燕临一遍一遍地回味着这句话，只觉得苦涩至极，难以下咽，眼睛黯淡下来，“只可惜，我不能娶我心爱的女孩了。”

“为何不能?”

燕临抬眸。

“燕临，小家未成，何来大家?这便把你挡住了，怎有能力庇护住心爱之人。”

燕临沉默。

“我知你不想给姜雪宁带来麻烦，可她的麻烦，会少吗？喜欢是炽热的，隐忍便是不够喜欢，错过便是遗憾，你要做的是，养精蓄锐，待羽翼丰满时，展翅高飞，不受世俗流言限制，这该是你。”

是啊，京城皆知，他心悦宁宁。

他给她带来的麻烦不能消失，便只能将麻烦给打回去。

不过不是宁宁一人挡，这理应他来。

少年的身影渐渐消失在凤栖宫的宫门。

萧黎终于再次抬眸。

无人能看清她眼里的情绪，她仿佛在世间存活了千万年，留下通身的淡容气质。

燕临，若我说。

姜雪宁她，可能不喜欢你，你该伤心的吧?

所以我没说。

留下你眼里最后一束光。

＊

/作者有话/

姜雪宁与萧黎是以燕临为媒介认识对方的，这点文中并未详说。

再来说说我自己对燕临和姜雪宁的看法。

姜雪宁十四岁从乡野来到京城，就像初入社会的农村高学历女孩，自卑敏感，规矩束缚，与家人关系尴尬，这时一个少年出现，并告诉她，你大可做自己，我替你挡住流言蜚语，带你看尽世间繁华。

感动，苦涩，惊错，受宠若惊……无数复杂情绪翻涌。

我想这其中，大抵存了一丝喜欢。

就算只是把燕临当做朋友，那也是最好的朋友，也就是闺蜜。男闺蜜，友情绝对不可能纯粹。

我认为，姜雪宁对燕临有一分喜欢，只是没有与张遮的那般明显，与谢危的水到渠成，很轻，一碰便散，无法长久驻留。

燕临与姜雪宁这条感情线，很意难平，所以在我的笔下，他们该是一对逍遥自在的神仙眷侣。

原著，男二张遮是最好的，男主谢危是最合适的，沈玠是最能满足姜雪宁利益的，而燕临是对姜雪宁最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