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章 觉醒

洗手间的灯光朦胧又暗淡，宋俞钏讲完之后就一直盯着我看，看着看着，她没来由的问了一句：“你是契约者吧？”

我没出声，旁边的秦姒也没动，她从宋俞钏开始讲故事时就盯着她的脸，一动不动，整个人仿佛处于放空的状态。

“我其实很早就知道这个世界不对劲了。”她说，“被秦姒带回去后，我们相处的一直很好，可一年后的某一天，秦姒像变了个人一样，起初，我以为她只是闹变扭，直到那个人的出现，我才知道，原来那个梦是真的。”

“......梦？什么梦？而且...你不是说你是嫖宋... 宋总的那一晚才发现不对的吗？”我有些疑惑。

宋俞钏没有解释，而是继续讲着：“你知道宋炀吗？他应该是这个世界的“男主”吧，无论什么人，一但靠近他，立刻就会变得不对劲。女人为他争风吃醋，互相陷害，只为得到他的青睐，男人被他折服，自愿屈居他下，听他差遣。”

“秦姒在我心里一直是那个聪明且有同理心的大小姐，明明是她教会了我小心谨慎，也是她给了我和刘青青机会脱离那个地方。”

“可是那么聪明的人，一靠近宋炀，就仿佛被下了降头，她经常当他的面，对我放些莫名其妙的狠话，还用了很多，她曾经瞧不上的偏激疯狂手段对宋炀示爱，谁不知道秦大小姐钟情于他。”

“可他应该只觉得丢脸吧，所以才会那样随意践踏她的心意，连宋炀的父母都知道宋炀不喜欢她，为了让她死心，宋炀让他母亲收养了我，还对外宣称，我才是他喜欢的人。”

“宋夫人收养我之后，让我改了姓，还派人处理了周家那对父子。可我就是觉得她很怪异，她的种种行为让我觉得她不像正常人，反而更像被设定好程序的NPC，因为我从来没见她离开过宋家，或者具体点说，没离开过她的房间。她的存在仿佛只是为了某种目的，需要她的时候，出现；不需要的时候，消失。”宋俞钏声音没有什么起伏，像在叙事又像是在讲一个和她毫无关联的故事。

“观察他们一段时间后，我突然有了个猜想，为了证实，我回去找秦姒了，在距离她还有100多米的位置时，我透过望远镜察她的反应，她那时应该在哭，我看她的嘴型好像在说：'对不起，我真的控制不住自己。'可当我走到距离她十米的范围内时，她的表情突然变了。我形容不出来那个表情，悲伤，轻蔑，挑衅，恶毒，混杂在一起。”

“控制....不住...自己？”我感到诧异。

“嗯。”

“我第一次意识到这个世界有问题的时候，还很小，所以没敢往深处想。”宋俞钏看向窗外，指尖无意识的摩挲着衣袖“十一岁的时候，那个疯子去别人家吃酒席，喝了很多酒。回来之后就开始打我妈妈，和以往不同，那次他几乎用了全力，他抓着我妈妈的头往墙上撞，一下又一下，妈妈在惨叫，她的头上不断地渗血，脑袋几乎都凹下去一块，到最后，她整个人都无意识的在地上抽动。我想救她，可被那个老不死的东西拖住了，她怕儿子被警察追究，死活不肯送我妈妈去医院，所以，晚上十点多的时候，我趁他们都睡了，想去镇里报警。那个时候家暴法刚出，我想着如果把他告了，我妈就能离开了。”

“可是，当我好不容易走到通往城镇的那条路时，有什么东西拦着了我，我的脚迈不开了，我努力想向前走。可时间好像突然定格住了，本来拦在我面前的那些树林，就这样，'哗啦'一声凭空消失了，它们变成了一串一串的数字，而我的身体也开始不受控制的往回走，然后我听见了警报声，就像这样。”宋俞钏顿了顿，指着自己的太阳穴看向我，“滴---滴---检测到主线人物行为脱离剧情，系统强制更正中，滴---滴---更正成功。”

“你知道那种声音吗？就是那种完全不带一点感情的机械声？”她的眼中闪过不解与迷茫。

“如果不是我眼睁睁的看着自己往回走，我真的以为那只是我的幻觉。”她的声音满含不可思议。

“那...后来呢？”我问。

“后来...后来...我回家了，被操控着走到了房间，然后自己躺到床上，睡着了。”

“那天，我做了很长很长的一个梦，从我小的时候一直到我老死，每一个细节都很清楚，包括遇见秦姒，遇见宋炀，甚至我母亲的死，不过我当时没信，虽然消失的树林确实很玄幻，可我不相信这个世界只是本小说，还是以我为主角的小说。”

宋俞钏点了根烟，咬着烟头不紧不慢的说：“去找我妈的那天晚上，我想到了那个梦，梦里我带了个新袋子为她收敛尸骨，虽然我不相信这是真的，但终究还是觉得有点晦气，所以我没拿袋子，直接把粮食塞到袖子里了，可等我走到树林里时，一切画面和我的梦重合了。”

白烟自她口中倾斜而出，在空中交织纠缠着，仿佛在编织那段回忆。

“所以我尝试着摸了摸袖子，不出所料的，我摸到了包裹着粮食的，崭新的袋子，可我清楚的记得，我没拿任何东西包裹粮食。”

我微微睁大了眼，：“所以，你当时在你妈妈坟边睡了一夜......”

“被强制的，我动不了，那似乎也是强制剧情。”宋俞钏有些烦躁的点着烟头。“为了后面我怀孕时跟宋炀吵架离家出走做铺垫，吵完架后他会在那找到高烧的我，然后他主动低头认错，我们情感升温。”

“这......”我不知道要怎么安慰她。

“我一直在想，如果我是作为主角诞生，就算不是从小被爱包围着，也不至于集家暴，重男轻女，狗血曲折强制爱于一身吧？你说，把我创造出来的那个人在想什么。”她的眼中流露出真实的困惑。

“在我们的世界，言情文主要分为几大类别，有的没三观，没底线，歌颂罪恶，美化贩毒走私，男主各种精神控制，言语侮辱女主，让她家破人亡，只能依靠自己，而女主却相信他本性不坏，苦口婆心劝他从良，最后男主金盆洗手，和女主甜蜜HE,不过这种文一般都会被骂的很惨，毕竟男主太刑了。”

“还有的文，单纯为了虐而虐，作者为了吸引流量，打着青春虐恋的名头，将一切苦难强加到女主或男主身上，家暴，霸凌，猥亵，诬陷，然后再让他们命中注定的另一半言语开导几句，并带着她和那些欺负过自己的人和解，美其名曰青春疼痛，实则看的人上火。”

“还有霸总娇妻类的，呼吁未成年生子，鼓励雌竞，挑起对立，丑化所有的女性角色，明明男主在外风流债不断，却不许女主沾花惹草，整个世界都围绕男主转，男主在外驰骋商场，名利双收，而女主只要娇娇软软易推倒，再给男主生几个孩子就够了。也不是没有正常的文，但是太少了。”我搭着她的肩，直视她的眼睛，继续我的正能量输出。

“我始终认为，每一个被创作出的角色，都是有血有肉的，他们不该被模板化，没人规定女主一定要清纯不造作，一定要娇弱可推，温柔贤惠；也没人规定男主一定要狂炫酷拽，一定要强硬霸道，不听人话。”

“虽然作者给你套了模板，但我相信你可以自己打破它，去成为你希望的自己。”

“啊...呵...谢谢”宋俞钏捏灭了烟头，仰起头，看窗外满天的星星。

“其实我也不算讨厌他。”她突然转头看我，眼里带笑。

“谁？宋炀吗？”

“嗯，一开始被逼着走剧情确实很烦，处着处着发现也没那么糟，至少床上挺合得来的，毕竟是作者精心设计的'男主角'嘛，经验丰富，姿势多变，很有意思。”

“啊...这是可以说的吗？”我有些震惊于顶着一张小白花脸大胆发言的宋俞钏。

“这有什么...反正他也摆脱控制了，没原来那么招人嫌了，而且证都扯了，孩子也有了，感情这东西，以后慢慢培养吧。”

“他是什么时候摆脱的...?我记得四年前他还对我横眉冷对来着。”

“就是那次之后，你...是不是...不受剧情控制？”她顿了顿。

“对，你怎么知道？”我不假思索道。

“因为按照我的梦，那时我应该被你撞飞，并伤到脊椎，成为植物人，宋炀一怒之下让你们家彻底破产，吞并你们家后，一跃成为世界首富。”

“嗯...啊？植物人？不对啊，你们的结局应该是甜蜜三胎才对啊！”

“三胎？”宋俞钏手中的烟头被惊的掉到地上，而后她像是意识到了什么，目不转睛的看着我。

“我应该知道，怎么破局了。”我也看着她，喃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