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之羽：上官浅（32）

“霍明？”老者又重复了一遍，略略有些惊讶，“那个权臣霍盛的私生子？”

“前辈说霍盛是权臣还真是给他留了面子，世人可都说这霍盛是个乱臣贼子，骂他佞臣。”

“你既然知道，怎还会选择身份背景如此复杂的霍明？”老者侧身问道，“你小子，不会又在这霍家身上下了一步棋吧？”

池渊勾了勾嘴角，“是随手走了一步。”脸上的笑容慢慢变深，笑得愈发从容，“这霍明跟他父亲不同，他母亲是霍家老宅的一个下等婢女，霍盛酒后强要她，酒醒后又觉得她貌丑，这位女子却因此怀了身孕，生产的日子恰好撞上霍家主母的产期，不巧，霍家主母这胎生的艰难，最终还是难产了，霍盛偏信命数，认为是霍明克死了他的正房嫡子，对他尤为不喜，霍明一出生就被他扔在了郦城老家。我当年路遇郦城，正巧遇见他设计惩治虐待他们母子的老仆老妇，见他聪慧便起了心思，一边暗中观察他的品性一边教他为人处世的道理，也算得上是他半个师父了吧。”

老者抚着长须，赞许地点点头，“既是你看中的孩子，想来应是不会差。到时我与善商通个气，若没大问题，这孩子便定下了，你也好去忙你的事。”

池渊揖了一礼，“如此便多谢前辈了，还望今后前辈能对这孩子多有关照，渊在此先替那孩子谢过前辈照拂。”

“诶，渊小子你跟我还这般客气，霍明的事你就放心吧，我现在担心的是你......”老者长叹，面露忧虑，“你体内的毒每月都要发作一次，若是我不在你身边，你又该如何是好啊。”

老者愁容满面地看着他，当年青竹背着浑身是血的池渊，跟着那只鹞鹰寻到自己，一搭脉，颂年一颗心便揪了起来。

池渊的情况实在太糟糕了，三种剧毒因为没得到压制已侵入心脉，身上到处都是伤，想来之前先是经历了一场围攻奋战，后又摔下悬崖，相比皮外伤，内伤更是严重，他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池渊从死神手中抢出来。

可他是善医，他医得了大大小小的伤势，却解不了池渊身上的毒，就算他费尽了手段，这些年下来，也只能做到最大程度压制他身上的毒，也由此，池渊体内的毒每月都要发作一次，需得泡在几十种珍贵药材熬制的水里才能缓解疼痛，还必须在旁施针辅助。

要他下定决心离开千门，重出江湖亲自去完成的事情，必定不是什么易事，这治疗一事......唉......颂年更深地长叹出声。

反观池渊倒是一脸平淡，他早已接受了自己命不久矣的事实，也做好了随时会死的准备，他的目光扫过老者愁苦的脸，心中微暖，反而劝解道：“前辈无需担心，药浴的方子我已烂熟于心，不过就是缺了您每月的施针罢了，这针施与不施，也就是我多疼几分少疼几分的事，区区疼痛，渊还是受得住的。”

老者一听这话，“腾”的一下站起身，深深浅浅的皱纹仿佛凝成了一团，池渊见他起身，慌忙恭敬地站了起来，听训。

“你受得住？你当然受得住！”老者抽动着胡须，“那你可想过我这快入土的老头子？每月还要提心吊胆，生怕哪时哪刻你撑不住，就白发人送黑发人了！”

池渊这孩子看起来温熙，如潺潺春水，骨子里却狠，对敌人狠，对自己更狠，他这样的人，就算再疼他也会受住，受不了的是这些爱他的人，如青竹，如自己。

“渊有愧。先生大恩，渊从未敢忘。”池渊立在日影之下，风吹过，梨花簌簌落下，他的眼神郑重而沉静，身姿清瘦而挺拔。

颂年先生早已把池渊当成了自己的孩子在关爱，池渊昏睡了三年，醒来后的每一年，他最常看到的就是颂年先生伏案钻研医术的场景，颂年前辈看向他的眼神，也总是带着父亲般的疼惜，以及作为医者对他病情不能为力的忧伤和无奈。

颂年先生于他，是和蔼的长辈、是知心的朋友、亦是救他的恩人。

对于池渊，颂年总是多了一分无可奈何，他一挥衣袖，“罢罢罢，老夫也算是了了你这个麻烦，你啊，有你疼的时候。”

池渊抬起头，静静看着老者远去的苍老背影，思绪翻涌。

此次一别，不知何时还会相见。

他的喉头不由哽住，出声唤道：“先生！”老者的脚步顿了顿，池渊微微沙哑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春寒料峭，先生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