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子在救护车还没到医院时就已经完全失去了生命体征。
车还在走着，车内的医护人员停止了所有动作，静默下来。
但遗体还是要送往医院，孟宴臣坐在医院的走廊椅子上，双目无神地直视前方。
叶子流出来的血已经完全干涸在他的手上，孟宴臣僵直着双手，感觉自己双手血液不再流通。他听见有人叫他。
“哥。”
“哥，你怎么啦。”
许沁从走廊的一边翻着病例走过来，抬眼时看到孟宴臣满手鲜血，精神恍惚地坐在椅子上，着急问道。
“我没事，”孟宴臣抬起头，“这不是我的血。”
“那就好，你吓死我了。”许沁蹲在他的身前，“到底发生什么了？”
孟宴臣摇摇头，没有说话，许沁看出他没有心情回答自己的问题，拍了一下孟宴臣的肩，轻声道：“哥，不管怎么说，我们先去卫生间整理一下，好吗？”
如果这时候孟宴臣是清醒的，他会意识到许沁现在的语气有多温柔。但他只是沉默地站起身来，走向了最近的洗手间的方向。
警察的传讯问清了案发时的详情，并给了孟宴臣对应照片指证嫌疑人。
孟宴臣忘不掉那张脸，丑恶的，狰狞的，在一瞬之间夺走了叶子的生命。“是他。”孟宴臣的声音冷静的有些诡异，他沉静地回答着警察的问题，像是一个游离在外的旁观者。
叶子死了。
这一次在他的眼前。
他错过了上天给予他的机会。
又一次。
孟宴臣出门的时候看见坐在椅子上哭喊自己儿子是被冤枉的妇人。熟悉的画面在他的眼前再一次重映，一帧帧在视网膜里定格，仿佛荒诞不经的梦境。
孟宴臣回到车里，拧开水瓶的手不自觉地轻微颤抖。
付闻樱显然还没有得知消息，饭桌上提起最近给孟宴臣找的相亲对象。
青禾美术馆。
孟宴臣在心里默念。
果不其然，相亲对象把约会地点定在了青禾美术馆。孟宴臣看见消息上熟悉的地址，按灭了手机。
那副《竹马青梅》不在了，只剩下那副《提线木偶》。
这次和徐小姐的相亲很顺利，孟宴臣没有逛到一半失约。徐小姐说话温柔，对画也有自己的见解，所以两人交谈还算愉快。
两人离别时下了雨，孟宴臣出于礼貌提出送徐小姐回家。
徐小姐坐在副驾驶，在车座缝隙发现了一根不起眼的黑色发绳。
孟宴臣一愣，想到被黑色的潮湿的头发缠绕的洁白脖颈。
他接过发绳，很珍重地说了一声谢谢。发绳是很廉价的几块钱一把的，徐小姐不知道他为什么说谢谢，不过有分寸感地没有再问下去。
孟宴臣想，自己为什么会回到过去。
两家人一起吃饭时翟淼又来找他，说相同的话。她不知道孟宴臣当时也在现场，她说自己的后悔，自己的愧疚，说如果不是自己举报叶子，她不会一个人出去租房子，还租的那么偏远。
孟宴臣只是沉静地看着她：“当时我也在现场，我没能救叶子。”
翟淼的话一下子停了，挂着两道泪痕吃惊地看他。
她以为他们已经没有了联系。
毕竟他们彼此狠狠地捅了对方的一刀，诬陷与对立都不是什么美好的形容词。
“你可能不相信，这是你第二次和我说这些话。我想救叶子，可她死了，又一次。”
翟淼觉得魔幻，她怀疑自己在做梦或者自己的听力出现了问题。
孟宴臣在说什么？
他终于疯了吗？
“我一直在想我是什么时候回到过去的，事实上是今天，七月十一号。”孟宴臣还在说着，语气平静，可翟淼却听出了掩藏在其中的疯狂。
那是一种极度克制，极端压抑，像是在薄薄的冰层下涌流的水，越是不动声色，越是翻滚涌流。
翟淼看见孟宴臣的反应，僵硬地吐出一句：“孟宴臣，你疯了吧。”
——
孟宴臣觉得脑袋很痛，仿佛要炸裂一般。除此之外他最先感受到的，是很轻柔的停留在他的脖颈的触感，毛茸茸的发尾扫过他裸露在外的皮肤，有一点痒。
他费力睁开眼，叶子被他突然醒来吓得向后退去，脊柱狠狠撞在了茶几上，发出一声钝响。
肯定很痛。孟宴臣这么想着，抬手拉住了叶子的手腕。
“我以为还会是下雨天，时间提前了。”
孟宴臣语气轻柔，但说出的话对于叶子来说不明所以，她只以为孟宴臣是喝多了在胡言乱语，用力挣了几下想把自己的手腕从孟宴臣的掌心挣脱。
没想到这人喝醉了力气还这么大，叶子愤愤地想着。
“叶子。”
叶子挣扎的动作随着这句呼唤戛然而止，她呆住动作。
叶子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不然孟宴臣怎么可能会这么温柔地叫自己的名字，仿佛久别重逢，珍重万分。
她抬眼撞进孟宴臣的眼眸，他看起来很清醒，没有醉的模样，“你知道我是谁吗？”
“叶子。”孟宴臣察觉到叶子不再挣扎，握住叶子的手松了些力气，虚虚地环住那节纤瘦的手腕。他想到那个在他面前崩溃大哭的叶子，想到那句“我一点不想再见到你，我见到你就会想到那个卑微，歹毒又丑恶的自己，妄图毁灭别人最终毁灭人生的自己。”，想到那个在暴雨中站了几个小时提醒过往车辆的叶子。
他是叶子人生的污点。
现在这个污点可以被擦掉了。
叶子感觉自己就像是一个笑话，自己的崩溃，报复，在孟宴臣眼里仿佛只是一场游戏，不然这个刚刚冷言冷语嘲讽自己的人怎么转瞬摆出这幅温柔得体的模样。
“我会报警，你强奸了我。”叶子恨声道。
“我没有。”孟宴臣松开了叶子的手。
叶子在重获自由的瞬间收回了放在茶几上的手机：“我有证据。”她握住自己的手机，递到孟宴臣的眼下，恶狠狠地威胁他。
也许是心境的不同，此刻叶子的张牙舞爪反倒像一只没有任何威胁，只为了吸引人注意力的猫。
“那你要给我检查一下吗。”孟宴臣温声问。
叶子动作顿住，背过头收回了手机。
“出来吧。”孟宴臣知道翟淼此刻录下了视频，整了整衣领说道。
叶子回头疑惑地看他，翟淼默默地从身后站出来。
“翟淼？”叶子瞬间脸色惨白，像是自己的不堪被暴露在阳光之下暴晒。是啊，她刚刚到底在干什么，险恶，歹毒，又丑陋。
“刚刚发生的一切都是我和叶子私人之间的事，还请翟小姐把刚刚录下的视频删掉。”
翟淼听到孟宴臣的话颇为心虚地挠了挠头，她就说叶子不是这样的人嘛。
这下好了，自己成了人家情侣play的一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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