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乌克兰是在一阵喧嚣中被惊醒的,他透过树枝的细微空隙一望天边,天已蒙蒙亮,朝阳映射出漂亮的光来
他还没完全清醒,伸出手来揉了揉眼,随即便察觉自己的弟弟已经早早地醒了,小白俄紧紧抱着他们昨天捕获的飞鸽,背对着兄长朝山下望
白罗斯在看什么呢?
乌克兰心下疑惑,只觉得外面的声响也过于得大了,他拍了拍白罗斯的肩膀,却正对上对方扭过脸后惊恐的神色:
那双湖绿色的眸子微微收缩着,泪水无法控制地流了满面,乌克兰见状心下一惊,一边过去用围巾给白罗斯擦眼泪,一边就要去看山下
白俄却一下子抓住他的衣衫,拼命地摇着头,含糊不清地想说些什么话,极力想把他往回拉
可乌克兰向来不是个听话的主
于是他只不过是一瞥…那一幕便成了他一辈子的阴影…
30
红色,入目可及之处全部是…
一群不认识的人拿着枪,穿着统一的服装(也许是士兵吧),踩在他们故乡的土地上,有些人在大喊着,有些人砸碎了房屋的门又抢掠…村庄旁边还停了几辆较大的集装车,那也是乌克兰不曾见过的
焦黑的木板,被撕裂的布匹,带血的金属碎片,徒劳无望的悲鸣…
那些他从小便熟识的人在哀嚎,惊恐地奔逃或愤怒地吼叫…
于是乌克兰一下子捂住白俄罗斯的眼睛了
31
乌克兰一辈子都不会忘的,他看见了浦西的脖颈处被拴上了绳,绳的另一端是一个完全的外来者,浦西面色铁青地被对方拖着走,肥胖而浮肿的身躯在地上摩擦,却一声不吭…
几个比较年轻的姑娘也像这样被拖着,不过她们是被拽着头发拖到了集装车里,可悲的人儿发出绝望的尖叫声与徒劳地挣扎,乌克兰看见那个基装车里伸出无数赤裸的手,发出奸佞的欢呼,将她们完全吞并进去…
他还看见劳拉琳妮,这个可怜的妇人被强硬地摁在椅子上,侵略者揪住她的头发拼命地向上拉
她看见她的小儿子被恶魔高高地举过了头顶,正对着雪地上几块凸起的石块
她的孩子睁大了那双漂亮的蓝眼睛,还不知道自己身处如何的境地,欢欣地朝着母亲咯咯地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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劳拉琳妮呆滞地看了几秒,然后突然猛烈地挣扎起来,也不知道她哪来的力气,一下子咬住身后士兵凑到她唇边的手,对方吃痛地“嘶”了一声,下意识松了镣铐
于是这位母亲一下子扑了上去,没有逃跑,只是跪坐在地上,徒劳地用手捂住儿子头上的伤,将其抱在怀里妄图温暖那具逐渐冰冷的躯壳…
嘴里发出几声不像样的哀鸣来:
“啊…啊啊啊!!!…”
她犀利的绝望的叫喊,刺痛了侵略者的耳膜,那个被她咬破手指的士兵愤怒地朝她举起了枪管:
“砰!”
“砰!”
“砰!”
于是那身躯便僵直了,瘫倒了…鲜血浸染了故乡的雪原
便这样,死了
………
那士兵似是还不解恨地又开了几枪,随即毫不留情地拖着那具母亲以及儿子的尸首,连带邻居家住着的屠户,村子口的酒鬼和好多好多人一起,不成样的堆在地上,士兵连同别的一些外来者捉来几个幸存的孩子,狞笑着用俄语问他们:
“好孩子,这些人你们认不认识啊?”
那些孩子哪见过这阵仗,大一些被吓得呆住,一言不发,小一些的当下就哭了出来
一些尚有良知的士兵皱起了眉,避开了目光,一些毫无良知的则嫌恶地再次开枪…
然后再将新一批尸首一把火烧掉…
烧掉……
乌克兰不愿再多看,他的眸子一转,突然想起那些不幸的乡里躺着的地方,旁边原本应该有一个木屋的…现在只有一堆烧焦的木头——就是他,白俄,俄罗斯,早早离家的兄长苏维埃还有那个醉鬼父亲沙俄的家!!!
现在家呢?家不见了?!
乌克兰捂着白俄眼睛的手在颤抖,头皮一阵发麻,然后他清晰地看见那群魔鬼从自家的废墟里拖出了什么东西来
浑身漆黑,血肉都烧干了,有的地方隐隐能看到雀黄偏灰的骨,高大的身躯外披着一个破布片一般的玩意儿,一边被人拖着,一边在雪上留下一些稀碎发焦的灰渣…
是父亲…只能是父亲…
一种莫名的恐惧席卷了他,他想叫,可叫不出来,也不敢叫,他想逃,可双脚维持了太久的半蹲姿势已经发麻,只觉得耳边呜噜呜噜地作痛,浑身上下都不听使唤,都在无法克制地战栗…
到底是怎么回事???那群家伙是谁啊?父亲为什么变成这幅鬼样子?
谁能来告诉我一下啊!!!
可没人告诉他,他唯一的弟弟白俄的眼睛被他捂住了,依旧在没完没了地流泪颤抖…
32
终于那些人抢够了,也烧够了,于是浩浩荡荡地离开,却不巧恰好路过了白罗斯和乌克兰的藏身处——一颗被人为砍倒,枝桠上盖满了雪的冷杉树
乌克兰此时已经放开了捂住弟弟眼睛的手,兄弟俩个彼此都默契地屏住呼吸,队伍最前方是一个上了年纪的军官,那军官身旁跟随的一条肥头大耳的狗突然抖了抖鼻翼,愤愤地冲着他们的方向叫着
“汪!汪汪!!!”
那军官就一下子停了脚步,饶有兴致地问:
“怎么啦,瑟吉?(应当是那条狗的名字,沙俄在酒醉时说过不少德语,所以乌克兰也能听懂几句)”
那狗信服地蹭着军官的裤脚,短短的黑尾巴似是能摇出花儿来,四只爪子在雪地上拼命地踩着
“你的意思是那有我感兴趣的猎物?”
“汪!”
“行吧!洛特斯尔(一个棕色头发灰黑色眼睛,20来岁的男人站出来了行了个军礼),你去看看!”
“是!长官!”
洛特斯尔几个大步地便到了近前,一下子俯下身,掀开了冷杉树味完全腐化的叶子
于是乌克兰对上了这双眼睛,以及这双眼睛里映射出的无比惊恐的自己…
他想挪动一下身,好把弟弟白罗斯的身子挡住,可却只是不动地僵直着…
“好了没有啊?”
身后传来军官催促的声音与几声狗吠
“马上!长官!”
洛特斯尔回了一句,微微皱起眉头来,眸子有些躲闪,一只手撑着地,一只手犹豫着张开又收回
就在这时谁都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那白鸽,那惹人怜爱的小家伙突然发狠地扑腾着翅膀,挣脱了白罗斯的怀抱,发出咕咕的鸣叫,冷杉叶子被它的动作扇动,哗啦啦地作响
它一下子跳到洛特斯尔微张的手掌中去,那士兵一下如释重负地起身,冷杉树叶子再度垂落,将两个遗孤隐藏的完全
洛特斯尔向长官高高扬起手里的白鸽来
“就这?”
对方气笑了,皮靴一拐,猛踢了那狗一脚,狗一下发出“呜呜”的哀叫,夹着尾巴灰溜溜地走远了,长官扭头离开,轻蔑地抛下一句话来
“杀了它!洛特斯尔!”
洛特斯尔轻微地叹息,枪管笔直地抵着那可悲的生灵,白鸽琥珀色的眸子没有眨,凝视着雀黑的枪口,它挺直了胸膛,似乎在完成什么神圣的使命…
然后洛特斯尔闭上眼,扣动了扳机
“砰!”
那白鸽裹挟着白烟,落在了地上
小家伙的羽翼完完全全地被染成鲜红的色泽,同一朵诞生于严寒下刺梅花儿般,未曾听闻哀泣,便已然绽放凋零
洛特斯尔没有多看,不敢多看,他大步赶上渐行渐远的队伍,留给乌克兰与白罗斯的…
只有一地悲怆的狼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