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汉灿烂·月升沧海（16）

骑马奔赴西北的路上，文瑄一直在想，霍无伤此刻到了哪里，她那日说了那么多叫他伤心的话语，他可会生她的气？

文瑄想了许多，可令她没有想到的是，出城二十里的亭子外拴着一匹黑色的高头大马。四处罕无人烟，更不见家将部曲，只有那人一身玄衣站在官道的正中间，见到文瑄的身影，便立即露出一个笑容来，缓缓向她张开双臂：“阿瑄，你来了。”

文瑄轻身下马，提着裙摆便向霍无伤奔去。千万之中，唯有他，才是独属于她的宿命。

十里长亭相送爱人，那一段长长的官道上，霍无伤自幼时便由她牵动心绪的心上人捧着长长的裙摆跨过时光与岁月，毫不犹豫地奔向他。一瞬间，他仿佛看见了那年娇纵得不像话，硬是要独自上树摘杏子的小女娘穿越了重重障碍，一步一步地靠近他。

她靛蓝色的裙摆上有细细的银线闪着粼粼的波光，那是阳光的剪影，是遗落于人世间的浮光与碎金，更是专属于霍无伤的一场旖旎梦境。

柔软的身躯扑入他的怀中，霍无伤将文瑄抱了个满怀，他稳稳地接住了她，一如幼时专注地守护在杏树之下，永远都会在危险降临之时先一步稳稳地接住她，为她挡住一切的伤害，不叫这世上的一切事物有半点伤害到她的可能。

文瑄将侧脸埋在霍无伤的怀中，眼中似有泪光涌动，她喃喃道：“我路上一直在想，若你当真因我那日所言而伤了心，我又该如何是好。幸好，你终究不曾走远。”也幸好，我们相隔了诸多纠葛与重重阻碍，也终究不曾走散。

“不论你我相隔多远，都会有重逢的那一日。而不论你走向了何处，我也永远会在这里等你。”少年不识爱恨一生最心动，自年幼时起，能轻而易举地牵动霍无伤的心绪的人便是文瑄，自始至终，也只会她。

“若我今日没有来，你会如何？”听懂了他藏在话语中的无尽情意，文瑄自他怀中抬起头，仰着脸望着眼前棱角分明的青年将军。她仍然能记得幼时的霍无伤宁愿骨折也要接住从树上不慎坠落的她的稚嫩模样，却原来，在不知不觉中，他已然长成了可为她遮风挡雨的男人。

“没有如果。我会等到你来的那一刻。”霍无伤回答得斩钉截铁，“千万种可能中，我唯独只接受这一种。”人活一世，若要走散，实在太过容易。哪怕是两心相许的有情人，也有拥有千万种归宿，但那千千万万的归宿之中，霍无伤只愿意接受‘有文瑄陪伴在身侧一生一世’的一种。

眼泪终于没忍住从眼眶中滚落，一串一串的泪珠落在了霍无伤玄色的衣衫上，他的胸前被文瑄的眼泪打湿了一片，她踮起脚尖宛若献祭一般吻上了霍无伤的唇，却被他反客为主地狠狠吻住。他吻得那般深入，叫文瑄险些无法喘息。她揪住了霍无伤的衣袖，在亲密无间的拥吻之间，她留出间隙来与他轻声道：“阿狰，带我走吧。”不论是去哪里都好，只要他们二人还在一起，便是这世上最好的去处。

日暮西山，点点晚霞弥漫在无边的天际，漫天红霞之中，霍无伤揽过文瑄的腰肢，一只手将她紧紧地圈在怀里，而另一只手则抓紧了缰绳。他的侧脸贴上了文瑄的侧脸，忽然打趣起自己来：“瑄瑄阿姊，我这一生做了不少胆大妄为的事情，可拐带公主这一桩，却还是头一回。”

坐在霍无伤身前，文瑄听着两匹马并行的哒哒马蹄声，也跟着笑了起来，反问他：“霍六郎莫不是怕了？”

霍无伤的回答却只是将她搂得更紧，马儿嘶鸣一声，开始快速奔向西北，风中远远传来霍无伤的声音，叫人听的有些不真切：“怎会？”他言辞凿凿，“此生能得公主垂青，乃臣之大幸。”

文瑄年少时也曾渴望做一只能自由自在飞翔在天际的苍鹰，可惜长于宫墙之中，终不可得。可如今，她也算是做了一回话本子里流浪天涯的‘游子’。西北之地苦寒，可她相信霍无伤。

吾心安处，便是吾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