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汉灿烂·月升沧海（8）

西巡的队伍很快整装待发，宣皇后与越妃一道送别了文帝，皇子公主们也随行送驾。望着凌不疑离去的背影，文瑄久久不能回神。

越妃在旁瞧见了女儿的神情，也顺势看向凌不疑，嘴上却道：“方才叫你单独去送他一程，你死活都不肯。如今子晟走了，你倒是知道舍不得了。也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女娘家害羞罢了，咱们瑄儿与子晟相识二十二载，那样深厚的情分，是谁也比不上的。”宣皇后笑着开口为文瑄解围道。

“是啊，四皇姊如今都二十有二了，这婚姻大事，也实在应该想一想了。”五公主笑意吟吟地走进文瑄，“四皇姊若是不愿意成婚，干脆去与父皇明言。这十一郎可是要延续霍氏血脉的，四皇姊总不应该耽误了他。”

“五皇妹若是有这样的闲心，倒不必来操心我的婚姻大事，还是多想想自己吧。”文瑄瞥了五公主一眼，眼底没什么笑意，只是冷然地勾了勾唇角，“我听闻，父皇已经下旨命舅父与表兄提请婚期，想来五皇妹不日便能与郎婿永结同心了。”

“越氏的那个浪荡子，怎么配得上本公主？文瑄我看你是疯了！”提起那个整日混迹青楼楚馆的越氏子，五公主果然勃然大怒。

“五皇妹这是在说什么呢？四皇妹可是你的皇姊，五皇妹怎可在大庭广众之下直呼阿姊的名字呢？”见五公主犯错，一直与她不合的三公主果然趁机落井下石，她在一旁煽风点火道，“五皇妹，文氏、越氏、宣氏三族联姻，这本是父皇昔年立下的约定。你与我表兄的婚事也是一早便定下的，天家威严，父皇金口玉言，怎可悔婚？难道你要父皇失信于天下人？五皇妹，此事关乎天家名声，你莫要任性才好。”

“母后！母后，你要为儿臣做主啊。”五公主被三公主怼得哑口无言，只好去向宣皇后寻求帮助，宣皇后对儿女们素来慈爱，鲜少会拒绝她的请求，“母后，儿臣不想嫁给越侯之子，他文不成武不就，就连三公主家的驸马都不如。”五公主委屈道，“我宣氏联姻的儿郎那般儒雅博学，可他越氏却出了个浪荡子给儿臣，这分明就是想害儿臣，更是暗中欺辱母后！”

“住口！”城楼之上姊妹相争，竟是全然不顾及天家颜面。宣皇后心中气恼，呵斥五公主道，“这本就是你父皇定下的婚约，你的几位阿姊们，难道不是如此？怎么独独你一人百般不愿？若叫你父皇失信，来日天下人该如何看待皇家？”

“照我看，皇后言语管教并无大用。若是不严加管教，只怕管束不住几位公主。”越妃听了几句，俱是些姊妹相争的怨怼之语，毫无营养，她根本不耐继续听下去，若非怕她们把宣皇后气出个好歹来，她早就起驾回宫去了。她眉头一皱，三公主便晓得了害怕，五公主也是有些惊慌，越妃瞥过三个公主，也不多与她们废话，直接下令道，“着领三位公主下去，四公主与五公主禁足于寝殿之内，便叫她们每日为陛下祈福吧。至于老三……”越妃冷笑一声，“我听闻你在宣侯府上作威作福，就连宣氏驸马也不敢顶撞你半句。既然如此，你便日日到我面前来抄写佛经，我虽是受累些，可谁叫我生了你，这孽债也是我该偿的。”

“这话我只说一次，食君之禄，担君之忧。你们三个都是享受天下万民供养的天家公主，既受了旁人受不到的尊荣，便该担起自己的责任。陛下定下的婚约，必当遵守。”越妃冷声道，“这是数年来的荣华富贵，所必需付出的代价。”

姊妹之间一同担责本是寻常，文瑄也没什么不心服的。入夜，她安然地跪在佛像前的蒲团上，一下一下地敲着木鱼，一颗心也渐渐沉寂了下去。半晌，木鱼声停，她站起身走向那盏被供奉在佛前的长明灯，亲手添注了香油，看着那灯芯点燃时倾泄而出的火光，她轻声道：“阿狸，你也会保佑他平安的，是不是？”

寂静的小佛堂里，无人回应她，只有风声穿堂而过，带来一阵余音。

有长明灯下压住的一方纸条被一缕清风卷了起来，被站在近前的文瑄伸手细致地展平，只见那由她亲笔写下的四个字渐渐展露在眼前，正是‘凌氏阿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