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他们都骑着小马，每个小马背上还扛着各式各样的行李、背包、包裹和装备，并争论着这次无功而返。

“等等！”比尔博气喘吁吁的喊着，但像鹰一样打转转的风，没有把这句话送进矮人的耳朵里，比尔博被马蹄扬起的灰尘罩住。

他只能站直身子，拼尽全力，做着最后的努力：等等！我签下合约了！“

这次，连最前面的索林也听见了，他拉了拉马缰，向后转去，矮人们停止了争论，看着比尔博笑了起来，就连索林的脸上都带着隐隐的，不出声的笑。

就这样，在五月前的一个凉爽早晨，他们出发了。一开始他们还在哈比人的土地上旅行，这是块翠绿美丽的大地，居住着许多老实人，道路也非常平整，途中还有几间旅店，偶尔会遇到赶路的矮人或是农夫。黄黄的，和煦的阳光，像一头温和可爱的牛犊，安安生生的躺在山岗上。

比尔博骑在背着沉重行李的小马身上，这只叫沫特尔的小马不住的倒腾着四蹄，让比尔博觉得脚下摇摆不定。

矮人们一整天都快乐地说着故事，唱着歌，只有偶尔停下来用餐的时候，会暂时中断他们兴奋的交谈。虽然，停下来用餐的次数并没有像是比尔博习惯的那么频繁，但也勉强够他填饱肚子，让他觉得冒险其实没有那么话。

“比尔博，夏尔的水土生养了你，但家园已在身后，世界尽在眼前。“甘道夫适时的宽慰道。

在头天晚上休息时，比尔博这种不舒服感达到了峰值，邦伯的鼾声让他恨得想扭断他的鼻子，他爬起来，看到菲力，奇力在火堆旁守夜，他悄咪咪的背对着他们将早上藏起来的新鲜苹果喂给了沫特尔，这个一天都背着他的小马，他已经完全喜爱上它了。

还没等他做出下一个动作，一阵阵似狼嚎嘶哑的吼声突然传来，一股挡也档不住的冷气爬到比尔博的胸口，像一道铁箍似的箍得心脏紧紧的，他从来没有这么慌张过。

“那是什么？“他转头紧张的看向菲力奇力。“半兽人。”奇力假装很紧张的说道——为了戏弄比尔博，比尔博不大不小的重复了一遍，惊醒了本来就保持警惕的索林——他一直是斜靠在岩石上睡觉的，手里始终握着武器。

“半兽人，那边至少十几个，他们经常趁人睡觉时突然出击，割掉他们的喉咙，无比迅速，悄无声息。“菲力奇力继续说着，偷偷笑话着比尔博害怕的张皇。全然没有注意到索林的脸色已十分难看。

“你们觉得很好笑吗？你们以为被半兽人夜袭是开玩笑的？“索林沉声说着，比尔博看到索林那塌拉着的亚麻色上嘴胡和很久没有刮过的，像毛刷子一样浓密的下巴胡，他望向索林，就像站在山上眺望遥远的，笼罩在茫茫雨幕的原野。索林向来不喜欢笑，平常显露出来的模样总是漠然矜贵，与别人的隔膜感很强，此刻生起气来，眉眼中的锋利感像加了倍的。

“我们没别的意思。“先前欢腾的两人垂下眉眼，带着惶惶不安的神情。

“是啊，你们什么都不懂。“索林走到一旁去，眺望着远处，蓝到深黑的眼眸表达着言语表达不出的心情，他眯起眼睛望着北极星，这不算明亮的，但十分刺眼的星星的冷光一接触到眼睛里，睫毛底下便涌出了同样冰冷的泪水。

“别在意，小兄弟，索林比任何人都应痛恨半兽人，“巴林挪了过来。

“巨龙盘踞在孤山之后，先王瑟罗尔试图收复古国摩瑞亚，但我们的敌人捷足先登，摩瑞亚被半兽人军团占领了，军团首领是最残暴的亵渎者阿佐格，这个强壮的贡达巴兽人曾发誓要斩尽都林一族的血脉。”

巴林停顿了一下，“他一出手，就砍下了国王的脑袋。”

比尔博不知什么情绪的转头看向索林，其他矮人也醒了过来，坐直歪斜的身子，聆听着这段不知的往事。

“我们群龙无首，战败和死亡的阴影笼罩了我们。但就在那时，我看见了他，年轻的矮人王子，孤身面对阿佐格，他的盔甲碎了，便捡起橡木为盾牌，最终斩下阿佐格的左手。

巴林缓慢的吐了一口气，”那一天，阿佐格明白了都林的血脉不是那么容易斩断的。我们乘胜追击，取得了胜利,但那天没有宴会，歌声，我们同样伤亡惨重，悲痛欲绝，活下来的寥寥无几。

在那之后，我便想，这个人值得追随，这个人我愿称之为王。我愿永远效忠于他。“

微风轻轻吹着，轻的就像有一只看不见的鸟儿飞过是翅膀扇出来的，寒霜打过的野草散发着无限忧郁的气息。

索林回身，看着众人，微微颔首，雾霾蓝的眼睛平静又深邃。“快休息吧，我们还要赶路。“他伸手揉了揉奇力的毛茸茸的脑袋，巴金斯之后才知道奇力菲力是索林的外甥，他们从小听着索林讲述孤山的往事，比任何人都爱戴和尊敬他们的舅舅。

随着行程，他们已经深入野地，这里没有任何的居民和旅店，路况也越来越糟，不远处可以看见阴森森的，灰蒙蒙的山丘直直的伸向天际，上面长满了树木，有些山丘上还有看来十分邪异的古堡遗迹，彷佛是由邪恶的人们所建造的。一切看来都十分阴郁，连天气都变得让人觉得不舒服。

童话故事中五月的好天气，现在慢慢变得又湿又冷，初秋时那种忧郁的，蓝蓝的色调和暮色融合在一起，笼罩在一道道石灰岩石梁，黑河左岸那隐藏在紫色烟雾中的树林和原野。

大雷雨要来了。原野上空笼罩着褐色的浓云，在树林后面，一道旱闪划破天空，稀疏的雷声震撼着大地，被风吹皱了的黑河，把密密层层的一道道波浪朝岸边推来。一只老鹰展开翅膀在浓云下面盘旋着，一群乌鸦哇哇叫着追逐它。河边滩地后面的天空阴沉沉的，十分可怕；草原沉默不语，好像在等待什么。

很快的，天全黑了，雨下的又密又猛，一个焦雷在一行人头顶炸了开来，炸出的碎片又向下袭来。

“鬼天气。“ 比尔博喃喃自语着，他正和其他人一起踏着满是泥浆的道路前进。这已经过了下午茶的时间，一整天都下着滂沱大雨，他的帽子湿答答地贴在眼睛上，斗篷也吸满了雨水。小马非常疲倦，脚步相当蹒跚，其他人则是闷闷不乐，懒得说话。

“我很确定，这雨水一定已经渗进干衣服里面、和我们装食物的袋子里了，”比尔博想着：“我干嘛跟人家来淌什么飞贼的浑水！我真希望现在还窝在自己的小洞里面，坐在壁炉旁边，听着水壶煮开的水噗噗叫！”这可不是他最后一次许下这种愿望！

矮人们依旧头也不回地往前走，根本没注意到哈比人的喃喃自语。风势逐渐变强，河边的柳树弯腰摆动，发出轻轻的叹息声。这不知名的黑河，由于丰沛的水量，它已经变成红褐色的急流，从山中一路奔流过他们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