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谓怡然自得?于哪吒而言,乾元山上的生活最为舒心,修行之余,偶尔驾着风火轮遍游四海名山,领略人情风俗,亦或是往玉泉山上小住两日,和杨戬下棋品茗,切磋武艺。
可惜,潇洒的时光总是短暂的,当太乙真人骂骂咧咧的从玉泉山揪着哪吒的耳朵将人带回来后,哪吒就被自家师父一脚踹到了西岐,扔给了姜子牙……
“……小师叔,哪吒见礼。”
少年一袭红衣绝色,恭手一礼,只是那微微泛红的耳尖却透着几分滑稽……
“哪吒,不必多礼,我离开玉虚宫那年,在师尊座下与你见过一面。”
“小侄记得,那年阐教大会,师祖对小师叔很是喜爱,我等小辈皆羡慕不已。”
“你与杨戬那一战,也是深深印在了我的脑海中,十多岁的年纪便有这般修为,西岐得你相助,我这心,也能放下了。”
姜子牙被元始天尊收做弟子后,便一直留在玉虚宫修行,阐教中与他交集最深的便是来往玉虚宫最为频繁的玉鼎真人和太乙真人,姜子牙自然也就对这二人的徒弟上了几分心思;
“小侄懒散惯了,那日若非二哥手下留情,我也无法全身而退,没想到这番玩闹竟让师叔上了心,着实献丑了。”
哪吒的性子随了太乙真人,是急躁了些,但阐教规矩也不少,哪吒的谈吐修养都是极佳的,比之王室贵族也不落下风;
“大……大……大美人!”
哪吒和姜子牙尚未寒暄几句,便瞧见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从偏院跑了进来,径直扑到了哪吒怀里……
“武吉!快快撒手!休要胡闹!”
姜子牙揪起小孩儿的衣领,一脸尴尬的看着哪吒,暗暗咬牙;
“美人姐姐,我叫武吉!奋武扬威的武,吉祥如意的吉!”
小孩儿将将到哪吒肩头的高度,瞧着也就和天祥一般大,完全不顾姜子牙的拉扯,冲哪吒露出八颗牙齿,笑的开心极了;
“贤侄勿怪,这是我徒弟,唤作武吉,乡野稚子,行为举止难免有些莽撞。”
“师叔多虑了,武吉师弟尚在年幼,孩童的性情罢了。”
哪吒淡淡一笑,温柔的低下头,揉了揉小孩儿的脑袋;
这场景若是让青峰山紫阳洞中的某个少年瞧见,怕是会委屈的连连跺脚,悲愤的指着哪吒,泪珠儿在眼眶不停地打转……
毕竟他当年也如武吉一般将哪吒认作了女子,一声声“美人儿”唤着,迎来的却不是那温柔似春风的笑容,而是猎猎威风的火尖枪……
“美人姐姐冲我笑了,这辈子值了!”
小武吉咽了咽喉咙,挣脱开姜子牙的束缚,又一头栽进了哪吒怀里,呆呆的笑着;
“这孩子倒是有趣……”
“贤侄受惊了,本座政务繁忙,极少有时间管教他,日后定当严加看管!”
姜子牙深吸一口气,强忍着怒火,攥紧武吉的小手将人拉到身后,冲哪吒歉疚的点了点头,也算是撇清了自己的干系;
“师叔莫要恼他,哪吒不曾怪罪,只是武吉师弟合该唤我一声师兄才是。”
哪吒笑着摇了摇头,将小武吉从姜子牙手中“解救”出来,柔声提醒到;
“师……师兄?”
少年纠结的皱了皱眉,似乎很是诧异眼前的“美人姐姐”为什么会变成自己的师兄……
许是想着武吉年幼,哪吒并未解释什么,太乙真人遣他下山,是因为西岐遇到了劲敌——青龙关总兵张桂芳,此人武艺高强,且精通幻术,一召“呼名落马术”屡战屡胜;
周纪、南宫适二位将军被擒,武成王黄飞虎至今昏迷不醒;
“张桂芳不容小觑,贤侄可有退敌把握?”
姜子牙虽然清楚哪吒的本领,却也难免担心,反观哪吒倒是全然不放在心上,只淡淡一笑:“师叔且安心,一炷香的时间便够了。”
少年说着话,便听到斥候来报:“禀丞相,城头上的免战牌不知被何人摘去,如今张桂芳的兵马已至城外叫嚣,还请丞相定夺!”
“哪吒,这免战牌是……”
“摘去免战牌之人正是哪吒,师叔在此静候佳音便是。”
少年恭手一礼,长枪负于身后,剑眉飞扬,意气风发。
西岐城外,张桂芳大军压境,甲胄冰冷的摩挲声与战马的喘息声交错作响,透着森森寒意,气势凌人;
哪吒一袭单衣,长枪横于胸前,脚踩风火轮,剑眉微蹙,审视般的看向张桂芳;
“西岐无人可用了吗?竟派来一个黄口小儿应战?莫非是看不起本将军!”
张桂芳银甲白衣,样貌端正,算得上是个儒将,只是这性子,却当不得儒将之称;
“非也,张将军怎可妄自菲薄呢?小爷并非是看不起你,小爷只是看不见你罢了。”
哪吒轻勾起一抹弧度,眼角微微挑起,兀自耸了耸肩;
“无知小儿!讨杀!”
张桂芳素来是暴脾气,被哪吒这般傲慢轻视,不由得怒火中烧,提起白杵枪杀将上来;
哪吒不知张桂芳深浅,架枪迎上,且战且退,张桂芳见哪吒不敌自己,不由得轻视起来:“原以为是个有本事的,现在看来,不过是个张狂的小牛犊罢了!”
“原以为是个身经百战的老将,如今瞧着,青龙关总兵也不过如此!”
数十招过后,哪吒对于张桂芳的本领已然了熟于心,冷笑一声,原话奉还。
落于下风的少年陡然变得气势,银枪似长虹,招招杀机,张桂芳不由乱了阵脚,催着战马连连后退,待哪吒的态度也由轻视变为了震撼!
张桂芳一着不慎,被哪吒的火尖枪刺穿了肩胛骨,一时间血流如注,痛苦不已,双眸似虎,狠狠地瞪着哪吒,咬牙切齿到:“小将军好本事!不知师承何处?可否留下姓名?”
“小爷行的端、坐的正,名字而已,告诉你又何妨?”
哪吒落下风火轮,挺拔的身姿立于万军之前,火尖枪斜插入地下,笑的恣意:“张将军且记好了!小爷师承阐教太乙真人门下,名唤哪吒,无姓!”
张桂芳眼中一闪而过的精光,咬牙到:“哪吒!很好,本将军记住你了!”
“哪吒听吾号令!此时不降,更待何时!”
只见张桂芳的双眸陡然弥漫出一丝黑气,怔怔的盯着哪吒,口中不断的重复着;
“难怪舅舅和周将军都着了他的道,这呼名落马之术,果真不同寻常。”
玉虚宫的藏书阁藏尽三界名书异录,哪吒闲暇时,便会被杨戬拖去藏书阁一道修习,用杨戬的话来说,便是让哪吒收收心,敛敛性子,莫要太过莽撞;
对于张桂芳的呼名落马之术,哪吒也曾在书中瞧见过,虽只寥寥数笔,但此幻术过于精巧,哪吒便留心多看了两眼。
张桂芳的幻术百战百胜,只可惜他的对手是无魂无魄的哪吒,自然只能气的吐血,也无可奈何。
“今日之辱,本将军记下了!”
张桂芳抹去嘴角的血渍,阴冷的目光愤愤的瞪了哪吒一眼,便下了退军的命令,灰溜溜的撤走了;
哪吒本想追上去以绝后患,但想到之前下山历练时,杨戬时常在他耳边念叨着“收收你这急性子”、“穷寇莫追”、“当心有埋伏”之类的良言益语,难免断了念头。
“也不知道杨二哥什么时候能来西岐,人生地不熟的,着实无趣……”
哪吒负手而行,纵观热闹的街市,却总觉得少了些什么,想来想去,还是和杨戬一道游历时最为欢乐,毕竟有杨戬这个“管家哥哥”在,他什么都无需操心。
少年人的友情最是纯粹,没有所谓的勾心斗角、相互利用,往往看对了眼,便能极好的相交为知己,谈天说地,一夜之间就成了无话不谈的好兄弟;
也正因如此,在西岐待了没两日,交了朋友、得了兴趣的哪吒,便将体贴入微的杨二哥抛在了脑后……
“姬发大哥,你昨夜不是睡的挺晚的吗?怎么起的这么早?”
“我近日随丞相理学治国之道,不可怠惰,是不是起身的动静太大,吵到吒弟了?”
西伯侯姬昌与李靖是旧相识,日前哪吒攻退张桂芳大军后,姬昌便在侯府中安排了庆功宴,将哪吒介绍给了西岐百官,而西伯侯姬昌的二公子姬发稍长哪吒几岁,二人相谈之间甚合心意,当天就求着西伯侯让哪吒住在了他的庭院偏房,秉烛夜话;
“没有没有,我也醒的极早,往常练武习惯了早起,姬发大哥无需介怀,话说我家师叔虽见多识广,博闻强识,怎耐过于话痨了些,姬发大哥当真是辛苦了。”
少年打着哈欠,揉了揉惺忪的睡眼,猫儿似的靠在门上,小声戏谑到;
“这话可莫要让丞相听到,否则你这耳根子就清净不了了。”
姬发无奈的摇了摇头,看着眼前的猫儿,强忍下想要伸手揉一揉的冲动,笑到;
“许是师祖的缘故,这阐教除了广成子师伯和云中子师叔,余下皆是那话痨性子,着实令人头疼。”
哪吒长长叹了口气,理了理衣服上的褶皱,认命般的跟在姬发身边,一道往那相府走去。
“若是觉得困倦就回屋歇着,左右这两日也无事,吒弟初来乍到,待晌午过后,便由我做东,引你好好逛逛这西岐城。”
哪吒弯了弯眼睛,点头到:“姬发大哥盛情相邀,我岂有拒绝的道理?”
姬发的性子肖似金吒,都是温润如玉的少年郎君,言谈举止亦足见端方,而哪吒的性子活泼却不失儒雅风度,待人真诚,重情重义,能与之相交,姬发心中甚喜。
“师兄、师兄……”
哪吒跟着姬发前后脚刚进相府,一道黑影就扑了过来,撞了哪吒一个趔趄;
“小武吉,你慢些跑,当心摔了。”
哪吒稳住身形,冲着有些受惊的姬发歉疚的点了点头,却并未指责怀中的少年。
“师兄,师父说你喜静,我昨日收拾了一整天的南跨院,就等你来住,可等了一晚上也不见你来……”
武吉瘪了瘪嘴,委屈的盯着哪吒,仿佛被人抛弃的小狗一般;
“我昨夜与姬发大哥聊的晚了些,就住在了侯府,今晚我就搬过来,可好?”
“师兄说的,不许食言!”
武吉的眼神亮了亮,用力点了点头,生怕哪吒反悔;
“吒弟,可是我们昨晚聊的还未尽兴,不如你先住在我那儿,过两日再说。”
姬发皱了皱眉,见哪吒要应下,忙出言阻止;
“二公子,师兄是阐教弟子,住在侯府难免会打扰到您和侯爷,还是住在相府合适些。”
武吉鼓了鼓脸颊,不等哪吒开口,当先回绝了姬发。
“姬发大哥,武吉言之有理,我往常打坐修炼偶尔会闹出些动静,还是住在相府吧。”
“吒弟,我睡的极深,并不碍事。”
“还是不了,姬发大哥白天要同师叔学习治国之道,晚上还要协助侯爷处理政事,若是被我扰了清净,着实是哪吒的罪过。”
选择住在相府也是哪吒深思熟虑后才决定的,再过些时日,阐教三代弟子皆会至西岐共商伐纣大举,若是没有意外,杨戬和金吒、木吒他们都会住在相府,虽说哪吒与姬发颇有些一见如故,但到底也比不上与杨戬他们的交情深。
“吒弟若是坚持,我也不好再相邀,只是还望吒弟清闲时能到我那里坐坐。”
“这是自然,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向姬发大哥学习呢。”
哪吒淡淡一笑,弯似月牙儿的桃花眼甚是诱人;
“师兄,别聊了,快随我去瞧瞧收拾好的南跨院,若是不合心意,西跨院和北跨院也还空着,你喜欢哪处我再收拾。”
武吉笑的一脸满足,紧紧抱着哪吒的胳膊就跑了起来;
“你这小皮猴,倒是个急性子……”
哪吒无奈的摇了摇头,回身冲姬发挥了挥手,认命似的跟上了武吉的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