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深的树林间,刀光剑影闪烁,断裂的竹枝、削折的树干、夹杂着鸟兽的嘶喊声,散乱的脚印错综复杂的遍布着……
“陈塘关总兵,也不过如此!”
长枪横于胸前,少年剑眉星目,两鬓碎发迎风,飒爽英姿;
“哪吒,我可以死,但我绝不能死在你的手里!”
李靖狼狈的靠在树下,长剑斜插在不远处,右手垂在身侧,鲜血顺着指尖低落……
“我一直都知道,知道你恨我,可我真的不能死在你手里,哪吒,我不能让你背上弑父的滔天罪行!”
李靖的目光是哪吒从未见过的柔和,甚至隐隐透着几分释然,其中的感情太过复杂,哪吒手中的长枪不知为何,竟无法狠狠的刺下去了……
“李靖,我可是你口中的妖孽,有什么是我做不出来的?弑父而已,有何不敢!”
枪尖再进分毫,直抵李靖的咽喉,似乎只要哪吒愿意,下一刻就能直取李靖的性命!
“没想到你执念竟是如此之深,若为父今日一死,能化解你心中的执念,也算你我父子一场的造化了,这条命,你拿去吧。”
李靖深深注视着哪吒近乎血色的眸子,长长叹了一口气,认命般的闭上了眼睛……
“你以为你这么说我就不会动手了吗?”
“哪吒!小心!”
千钧一发之际,两柄长剑自哪吒身后飞来,原本哪吒并未在意,毕竟长剑的气息他很熟悉,也未有杀气,顶多是为了救李靖,声东击西罢了;
谁料李靖竟然先哪吒一步飞扑上前,将哪吒挡在了身后,径直迎上飞来的长剑;
哪吒反应极快,银枪翻转,枪杆在长剑飞来的瞬间砸在了李靖的膝窝处,剧痛之下,李靖跌倒在地,而哪吒的右臂却被长剑的锋刃划出了一道极长的伤口……
“李靖!你不要命了吗!”
哪吒气极,厉声怒吼到;
“三弟!”
不远处的金吒和木吒先是一愣,反应过后,急忙迎了上来,眼底满是歉意,他二人原本只想分散哪吒的注意力,将李靖从火尖枪下救出,却未想到竟伤了哪吒!
“无碍,小伤罢了,你们还是去看看李靖吧。”
哪吒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头的怒气,将右手负于身后,淡淡的摇了摇头;
“真的没事吗?别逞强!年纪不大,惯爱装老成!”
木吒没好气的拉过哪吒的胳膊,瞧着鲜血淋漓的伤口,眼中止不住的心疼和自责;
“爹,您没事吧?三弟下手应是有分寸的,他只是心中有怨,您让他撒撒气,心里畅快了,这怨气也就消了,父子之间,毕竟是血脉亲情,并无隔夜仇。”
金吒扶起李靖,小心的上了药,包扎好伤口,沉声宽慰到。
“哪吒,你的手……”
“我是生是死与你何干?我救你只是不想欠你的,哪吒此生于你李家不想再有任何瓜葛!从今往后,哪吒无姓!下次再见,我定取你性命!”
长剑划过衣摆,碎布随风飘落在李靖手中,兄弟有割袍断义一说,父子,情绝……
“好大的口气!弑父乃千古大罪!身为阐教弟子,竟不知何为孝、何为义?你师父是如何教导你的!”
沧桑低沉的声音自耳畔响起,哪吒只觉得一阵无法抗衡的威压堵在他的心口,仿佛窒息一般的感觉,痛苦不堪……
“哪里来的无能鼠辈!只知偷袭?我师父如何,还轮不到你来评判!”
太乙真人在哪吒心头自是第一位的,他从听不得旁人说自家师父一句不是;
“既然你师父未曾教导过你何谓尊重,本座今日便替他管教管教徒弟!”
赤金色玄纹宝塔从天而降,哪吒抵抗未几,便被宝塔收入其中,此宝塔名唤七宝玲珑塔,乃上古神器,塔中变幻无穷,哪吒将入第一层,便受到烈火焚身之刑,苦不堪言。
“三弟!请燃灯师伯手下留情,木吒愿以性命担保,三弟绝无弑父之意!”
“请师伯开恩!哪吒心中或有怨气,但他绝不可能做出弑父的恶行,金吒也愿以性命替他担保!”
木吒曾于自家师父普贤真人的九宫山白鹤洞见过燃灯道人一眼,因此在燃灯道人现身后,忙跪地求情,金吒也深明其中的厉害关系,与木吒一道跪下;
“哪吒,你的两位兄长说的,可是你的心里话吗?”
燃灯道人一步步走到七宝玲珑塔面前,低沉的声音带着警告的意味;
“你废话可真多!要杀便杀!但凡小爷今日出了这破塔,便是李靖的死期!”
哪吒自是不肯服软,左右也是死过一次的人了,有何可怕?
“冥顽不灵!”
燃灯道人冷哼一声,宝塔中的火势更盛;
哪吒早已抵挡不住,蜷缩成一团,额头冷汗涔涔,手腕处被自己咬出了一条极深的血痕,但哪吒自始至终却未曾发出任何示弱求饶的声音……
“道长——求道长放过哪吒!”
在金吒、木吒诧异的目光下,李靖重重的跪了下去,眼中满是悔恨与疼惜;
“李靖,你没听到他刚刚所说的话吗?一旦放他出来,他要的可是你的性命!”
“道长,若非我一次次的懦弱与不信任作祟,哪吒也不会对我有如此深的恨意,错既在我,所有的痛苦,李靖愿一人承担,即便他想要取走李靖这条命也无妨。道长,哪吒年幼,难免有些心高气傲,得罪之处,还请道长海涵。”
“罢了罢了,既然被杀之人都毫不介意,老道又何必多管闲事呢?”
燃灯道人长长的叹了口气,抬手间,七宝玲珑塔便消失在原地,只留下被汗水浸透,一身狼狈的哪吒……
“三弟!”
木吒快步上前,将自己的外袍解下,披在了哪吒的身上,眼中满是担忧;
“……哪吒……”
李靖犹豫着上前半步,目光紧盯着哪吒,眉头紧锁;
“用不着你假惺惺的装好心!别以为我会感激你!”
哪吒在木吒的搀扶下勉强站稳身体,看向李靖的目光依旧是冷冰冰的,不带丝毫感情;
“不想受罪就少说两句!你不逞能会死啊?”
木吒没好气的撞了一下哪吒的腰,凑到耳边小声提醒了一句,生怕燃灯道人再将哪吒收进七宝玲珑塔里;
“相遇即是缘份,李靖,这七宝玲珑塔于贫道而言并无太大用处,今日便随缘赠于将军,上囚奸祟妖邪,下压不孝不义,将军可要收好了。”
燃灯道人淡淡扫了哪吒一眼,指尖轻弹,一道微光闪入李靖的灵识,七宝玲珑塔毫无意外的出现在了李靖的手中……
“多谢道长。”
李靖躬身一礼,同金吒、木吒一道送别了燃灯道人。
与此同时,隐于云层中的两道身影迎上了燃灯,三人相逢;
“燃灯老师,七宝玲珑塔可是上古神器,赠于李靖是否有些大材小用了?”
“七宝玲珑塔虽是神器,但于你我而言用处不大,赠与李靖反而是它最好的归宿,更何况那小家伙的性子太过凌厉,老道担心李靖压不住他,有了七宝玲珑塔,他也能有所忌惮,有所收敛。”
燃灯道人捋了捋胡子,淡淡一笑;
“燃灯老头!我家徒弟又没得罪你,至于下死手吗?哪吒万一有个三长两短的,本座跟你没完!”
“师弟!你少说两句,刚要不是我拦着你,你还打算下去给哪吒撑腰不成?!”
“我养的徒弟,我都舍不得说他一句半句的,旁人有什么资格替我管教!”
护短护到极致的,不用说也都知道,除了太乙真人,三界再也找不出第二个了……
“我道那小子的脾气是随谁呢,有其师必有其徒,也真是难为了灵珠子没有长歪,不过照哪吒这性子,封神之战可就有趣多了……”
燃灯道人瞧着太乙真人吹胡子瞪眼的架势,笑着摇了摇头,实在懒得和他计较。
“若非顾念着三界大计,本座的徒弟至于受这份罪吗?你们都是承了灵珠子的因果才能好好的站在这儿!你们有什么资格欺辱他?”
“师弟!慎言!”
这世上能劝住太乙真人的除了灵珠子,也就剩下玉鼎真人了,一旦太乙真人倔起来,就连元始天尊也拿他没办法……
“哪吒再有任何闪失,本座不介意让不周山再断一次!”
太乙真人冷哼一声,拂袖而去,玉鼎真人无奈的叹了口气,也顾不得燃灯道人的想法,急忙追了上去。
话分两头,各表一枝,且不论太乙真人话中的隐喻,单说李靖与哪吒二人;
哪吒依旧是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然倔强的外表下,看向李靖的目光却多了一丝难以察觉的情绪……
“三弟,你伤的不轻,我们先回家疗伤好吗?”
金吒上前两步,将手中的金疮药递给哪吒,关心到;
“多谢,不过,哪吒已经没有家了……”
哪吒犹豫着接过金疮药,苦涩的抿了抿唇;
“三弟,爹已经知道错了,父子之间没有什么事是过不去的,即便是为了让娘亲放心,你也应该跟我们回去。”
“大哥,麻烦你替我转告阿娘一声,无法承欢膝下,是我做儿子的不是,以后我会常回去看望她老人家的,让她不要为我担心。”
哪吒轻轻拭去嘴角的血痕,抬眼正对上李靖犹豫躲避的目光,冷笑一声,唤出风火轮;
“等等——哪吒,你……你的伤需要及时处理……”
“有劳李总兵记挂,小爷今日出门没看黄历,暂且容你苟延残喘几日,你的命是我的!总有一天我会亲手杀了你!”
哪吒背对着李靖,言语间颇为傲慢,但细细瞧去,少年人的嘴边又似有似无的翘起了一抹弧度,让人捉摸不透。
“三弟——”
“木吒,别喊了,哪吒的性子自小就倔,他若执意要走,谁也拦不住……”
李靖落寞的垂下眼眸,长长的叹了口气;
“爹,三弟年纪尚小,惯爱耍孩子脾气,您莫要和他一般见识,过段时间等他怨气消了,自己想通就好了。”
“或许吧……”
在金吒、木吒的搀扶下,李靖缓缓上了马,一步三回头的往陈塘关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