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酒井弘树眼睛亮亮的,不断问真的吗,看上去很高兴,他想去抱抱她,又恐弄伤了她,种种色彩下,显得他表情扭曲。
他高高大大的,是蜜色的皮肤,拥有饱满的肌肉,很健康,确实有受人喜欢的本钱,与酒井弘树健壮的身材对比,衬托她显得愈发娇小,纵横交错的疤痕让人看了就头皮发麻。
他小心翼翼,力度轻轻贴在她的脸上,柔软的触感不禁让他发出傻笑。
挺傻的,能陪他一起笑的自己也是傻,跟个笨蛋一样,她想着,嘴角漾着像鲜花般柔软的笑意。
他的手里紧紧捏着那张泛黄的纸张,像怕她后悔似的,跟宝贝一样小心地揣兜里,露出一口大白牙,有些得意洋洋地对她说,“我是你的了,可别抛弃我,这是证据。”
又说起笨蛋会说的话。
他寻视四周,确定没有人后,鼓起勇气,寻问起要亲亲吗,为什么这时要问起这种话,氛围很好,她偷瞄一眼,微不可察地嗯了声。
她的说话声很小,几近于无,但是酒井弘树还是靠着恋爱中独有的听觉听到了,他只是将嘴唇贴在她嘴唇上,仅是这样,就让他的脸色像熟透的番茄一样红,嘴唇软软的,似乎有点甜,他羞红脸想着。
她有些好笑地看着这个脸比她红,更紧张的爱人,原本羞涩的情绪退散成无。
下一秒,这个她觉得是笨蛋的酒井弘树像小狗似的舔了她的嘴唇,舔完后就像做错事般小心地盯着她,看着怪可怜的。
她小手轻轻牵着他,什么也不说,就这样笑着看他。
是个笨蛋,但是她挺喜欢的。
9.
确定关系后,弘树就接过她的事务了,从方方面面学习该如何照顾她,一开始笨手笨脚的,流出来的血总让他半夜默默掉泪珠子,经过继母的传授经验,他很快就出师了。
不论是捣碎食饭做出来的流食,还是抹药换纱布,都让人挑不出错误。
熟练的动作与继母越来越像了。
大概天刚亮的时侯,他就出门了,为防止吵醒她,一个壮汉总是垫着脚出门,有时候早上睡不着撞见这一幕,倒让她一阵好笑,弘树反而会不好意思地挠头致歉,说下次不会吵醒她了。
回来的时候会说说今天发生了趣事,一一讲给她听,他不在家时,囤起来的话本让她翻了又翻,打发无聊,时间一久,书页都翘边发黄。
照顾久了,弘树心思也变得比较细腻,有时会带一些小礼物回家,一束不知名的野花,一本新的小说。
似乎她的人生也好了起来。
10.
也就只剩下似乎了。
她躺在床上,眼前只能看见一片灰暗,颤抖的手指传来一阵痛感,是被褥摩破皮肤了,空气中潮湿的霉味夹杂的浅浅血气,轻飘飘地缠住她,连一丝力气也没有了。
她的身体坠入了黑色的窟窿。
在漫长的寂静中,弘树又再一次姗姗来迟了,现在己经过了饭点,他推开柴门,挂上这几个星期惯有的陪笑。
她面色平淡,眼睛斜视门外匆忙的男人,他大概会说,抱歉啊,我又一次忘了时间,那边太忙了,下次不会忘了,你身体怎么样了……
“抱歉啊,我又一次忘了时间,那边太忙了,下次不会忘了,你身体怎么样了……”
又是这样。
她被弘树小心地扶起来,就像每天都必须完成的任务一样,扶好后,他毫不犹豫地转身去找纱布,嘴里念叨着。
她看着在这个小小的房子里不断四处转的男人,高大的身影与那个伛偻的继母渐渐重叠。
窗边的布轻轻地,摇摇晃晃地挂在上面,随着风一吹,掉在了地上,他转头看了一眼,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又转身去拿水杯。
没了那布的遮盖,金黄色的,像浸泡的蜜水似的阳光驱散了那股霉气,肆意地在那个小窗囗宣示存在。
她静静地盯着,四周传来瓶瓶罐罐的声音己经消散,他应该是在吃饭了。
一只蝴蝶,很小,翅膀也不大,如果是在草丛中,在那些漂亮的花的衬托下早已失去踪迹,存在感很是薄弱,可它就这些跌跌撞撞地飞了进来,停在她的手指上。
很痒,带着血的手指与蝴蝶脆弱的翅膀莫名重合。
谁是蝴蝶呢?
她想着,垂眸看着这只蝴蝶,毫无血色的薄唇上下开合。
“弘树,我知道你能听见我说话的,这话我只说一次。”
“放弃我吧。”
隔壁房间的咀嚼声不知何时己停下,地面与脚步的撞击声响起,随着门一开,她抬眼瞥见他,这种时候她反而想笑,一如既往,她是个想做就会做的人,哪怕不合时宜,她笑了起来,没有声响,仅仅是嘴角勾起。
“你在说什么啊?这种事,这种事……”
“这种事你不是都想了很久了吗。”
他看上去很慌,急得他说话磕磕绊绊的,像三年前初见那样,可她已不是三年前的人了,她微笑着,用温柔的语气狠狠地扯开仅存的遮羞布。
回过神来,蝴蝶不知何时飞走了。
眼前的男人沉默地坐在她身边,壮实的肩膀微微低下,她有些恍惚,曾不知何时,那个羞涩的他,早己在回忆中死去。
他沉默地流着泪,倔强似的不发一言,她盯着许久,费劲地抬手贴上他的脸,滴血沾上他的脸颊,她回忆起曾经的继母,安慰着说:“这不怪你,只是我的身体很不好了,你现在不也感到很累吗?放过自己吧。”
“你应该拥有一个新的生活,有一个健康的妻子可以陪你到处走,听你喜欢的故事小说,再为自己考虑一点……”
破碎的尾音从他喉咙挤出“……弥生”
弥生?
她有些怔住,手指无意识抖动,她的名字——
叫清水弥生。
11.
她躺在弘树的背上,他结结实实的肩膀挡住了大部分夜风,只剩下几缕凉风勾起她的发丝。
她盘算着时间,大概走了一个时辰了。
直到走到了一个山林,树丛很密,黑黝黝的,像只巨大的黑手,时不时发出些声响,让人有些毛骨悚然。
这个一直沉默,不说话的男人叫了她的名字,眼神带着怪异的迷茫,他嗫嚅着嘴,转头大步地逃走了,她听到一阵急促的呼吸声,土地与脚步撞击的声音后,声音逐渐行渐远。
弥生转头朝向树林里走去。
夜风刮在皮肤上,很疼。
脚步与地面摩擦,很疼。
她由小步小步走,转大步大步跑,无畏地在奔跑,是她以前从未有过的体验。
她听到了剧烈的喘息声,浑身的痛觉洪水似涌上来,仅仅是这样,她的身上己经都是青紫痕迹,血液不断滴落。
她看着满身血的身体,突然在丛林中大笑,跑啊跑,用尽最后的力气,完成最后的奔跑。
这一刻,她就是蝴蝶。
12.
蝴蝶的生命很短。
她很快也不行了,倒在地上,落叶在皮肤上划出来道道血痕,血染尽她的眼睛。
模糊的血光中,她只能看见一个人影。
是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