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角落

天快亮了，山的那头是斑斓的点点光亮，冲破层层云雾， 灰蒙蒙的天出现一抹柔黄，青山的清风吹散寂静。

空气也变得有点暖和了，白川棠想着。

她蜷缩在角落，紧紧抓着衣服的手缓缓放下，小心地伸出瘦小又沾满灰尘的手掌，越过阴影与光亮的交界线，去接着天边撒下的阳光，又兀地急速缩回手。

那双清透的瞳孔静静看着手掌心，耳边是墙壁上爬行动物窸窣的声响。

像是在发呆，直到肚子传出咕噜的悠长声音，白川棠才缓慢地意识到这一点。

她的肚子又饿了。

但她身上已经没有任何东西可以吃了，胃部痉挛着抽痛，仿佛有一簇火焰在胃里灼烧着。

一晚上的加急赶路，加上因身体长期营养不足导致的瘦弱身体，饥饿感异常强烈，这种直冲天灵盖的不适是无法忽略的。

白川棠只是轻轻呼了一囗气，摸索着口袋，良久才伸出手，只有一丁点肉渣沫沾在上面，她低下头小心地伸出舌头舔了舔。

已经吃不出是什么感觉了。

有点可惜，因为她几乎都没有吃过肉。

她想道。

就算如此，白川棠还是很满足。毕竟她还活着，能活着就是一种幸福了。

有什么比活着更为重要的？光是听到‘活着’就让人心生雀跃，从心底自内由外的幸福感像是春蛹吐丝般将她紧紧包裹。

她是幸福的人。

短暂的喜悦漫上心头，她腹中的灼烧感似乎减弱了些，活着的欲望冲破倦怠，白川棠稍微调整身体。

她观察起四周，尽管一片昏暗，但还是能看见那些食物的行踪，头顶往右一旁是细密的蛛网，细长的八条腿灵活地在蛛网跳动，漆黑的复眼紧盯前方——一只漂亮的蝴蝶在剧烈挣扎，那双翅膀不停抖动。

墙壁往下是一队蚂蚁，密集的聚在一起，触角短暂碰撞，不断地重复着。

……

就像是透明的，所有的一切都在她眼前呈现。血管不停地流淌，由器官之间组成的身体，心脏在有规律地跳动。

一切生物的动作缓慢地行动，她目光炯炯，死死盯着那只蜘蛛，呼气，吸气，呼气，吸气……

呼吸平稳有力，就像是那只蜘蛛，处于食物链顶端强大狩猎者的呼吸，那种对猎物的势在必得与周围环境的敏感谨慎。

她的呼吸频率与力度渐渐与蜘蛛重合，似乎，不，己经是融为一体的了。

白川棠等待着最好的时机，将狠厉的攻击意图层层隐藏起来，与墙壁缠绕的藤蔓一般无害。

就在它吐丝的那个空隙——以疾快的手速抓住它囫囵吞枣地往嘴里塞。

活物在嘴里活动的感觉不好受，她一囗咬死并不断咀嚼，汁液黏糊糊地附在口腔。

动作行云如流水，熟悉的捕食行动稍微让她对这个陌生的村镇有了点踏实感。

随着蛛网的破裂，那只蝴蝶翅膀愈加抖动，在空中挣扎着飞，柔软的蛛丝紧紧缠绕着它的翅膀，一下又一下，最终跌落在地上。

翅膀微微抖动，又归于寂然。

奇迹并没有出现。

周围的蚂蚁像是闻了香的蜂，迅速地蚕食着它的身躯。

她目光幽幽地盯着，很快又移开视线。

日头更高了点，路上的人越来越多了，密集的脚步声接踵而至，挑着扁担的，扛着锄头的，吆喝声从四处响起。

白川棠有点不适应喧哗的街道，全身肌肉紧绷，她警惕地看向外边。

她努力往后缩了缩，手轻轻探向背后，宽大的衣服掩盖住她的动作，一阵冰凉坚硬的触感传来，她悬起的心才缓缓放下。

所幸无人注意她，路上人来来往往，都有各自忙碌的事。少数人急匆匆瞄了一眼，昏黑的角落里，只当是流浪的猫狗，便又抛之脑后。

她坐回原处，也不说话，安安静静的，像商店里摆放着的陈列品。

……

一道影子宛若瞬息般，悄无声息地笼罩在她跟前。

——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