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从前

我家在城乡结合部，张林和谢笙是我的发小，从小在一个院子里穿同一条开裆裤长大，每天不是上树掏鸟蛋、就是下田捉泥鳅。

张林的妈妈爸爸在他幼儿园时做生意发了家，但因为张林的闹腾，没有搬家，一直住在小院。

小院儿有我们三个小孩，成天鸡飞狗跳，热闹得很。

上小学时，金宝宝家搬来了小院儿，我妈满心欢喜以为多了一个香香软软的干女儿，不成想，爬树上房再添一员。

张林和谢笙偷偷去网吧打游戏，结识了臭味相投的王岐。

小学五年级端午放假，我们五个小学生一起去爬山，另外四个人因为矛盾相互篡说着跑进山里，我丢在原地，迷了路，找路时遇上了离家出走、被狗追着崴了脚跌进坑里的叛逆大小姐陈恩瑾，却也因此受了伤。

养伤的时候我妈总背着我叹气，当面一个劲儿数落我傻。

听我爸说，我半岁前长得很好看，白白胖胖，和年画里的福娃娃简直一模一样。

半岁时妈妈带着我去春游，当天晚上我开始不明原因哭闹，他们手忙脚乱带我去医院做检查，没有问题。吃药、打针、挂水没有任何效果，我仍然哭闹不止，奶也不吃，我妈急得眼泪哗哗的，第三天我已经哭脱水了，声音嘶哑，听得我妈心如刀绞。

一筹莫展时我妈突然想起，春游的时候爸爸让妈妈先走，他去买些东西，妈妈抱着我慢悠悠走着，路过一家庙宇我突然开始大哭，撕心裂肺的那种，她以为我饿了，路上行人多便带我进了寺庙喂奶。

她带人去看了看那间庙宇，据说是一云游的和尚自己找上门的。

和尚说，庙宇里供奉着一尊邪神，以杀入道，杀戮血腥之气甚重，我灵台清灵，主良道，与邪神命里犯冲。

不知为何，我魂魄里少了东西，导致灵台无法自主运转抵抗邪神的侵袭，所以才会有这么严重的反应。

碰不到还好，一旦与邪神相遇，我的命格便开始与之纠缠，伤害不可避免。

和尚能力有限，无法重新封印那具邪神，只能勉强护我到七岁。

和尚还说，我前世应是与佛教有过冲突，这一世也不易与佛打交道，不然将我收为佛门弟子，在佛祖庇佑下安然成长也是可行。

说得煞有介事、玄乎其神，我小时候总觉得那光头来我家骗吃骗喝，还奉行什么“酒肉穿肠肚，佛祖心中留”那套惺惺说辞。

但我妈当时已经病急乱投医了，和尚说什么就是什么，笼笼统统花出去一大半身家，直到我满周岁时，才彻底治好我随时随地哭泣的病。

抓周宴上，和尚叫来他那修道的朋友，固护命格后算了一卦，卦象显示：命途多劫，须得人助，成则此生富贵平安，败则囚樊笼一世。

并写了一些“锦囊妙计”交给我妈，嘱咐道：“小娃娃是贫道此生见过灵台最干净之人，若不修道，在这世道中易早夭。”我妈听此想说些什么，道士止住她的话继续道，“我知你定不舍，我的封印最多护到她成年，若是遇上棘手的问题，便开一个锦囊，可帮助她度过一时困难。”

“但你需得记住，若在锦囊用完之前，贵人还未找到，那…”道士后面的话没有说出来，妈妈已经懂了。

到我十一岁为止，六个锦囊，只剩一个。

从此以后，我妈看顾我得紧，轻轻一点风吹草动就能让她精神紧张好久，“后悔”两个字在我不记事的时候常常背着我提及。

谁家和尚和道士混一块儿啊，像是中医重整体、西医看局部，中西医结合、混为一谈，奇奇怪怪，不伦不类。

我不觉得有什么，躺在病床上宽慰我妈，和我爸努力好久后我妈才勉强恢复平常性情。

　　养伤时，陈恩瑾提着我最喜欢的零食来看我，她说她从来没有见过我这种傻子，愿意为了毫不相干的人冒险。

　　我当时的回答是，我看见了你，我们就有了干系。

六人组从此成立。我们五人负责捣蛋调皮，陈恩瑾负责帮我们收尾。

因陈恩瑾这个学霸的加入，其他四人的成绩突飞猛进，各位家长也不说些什么，对于我们的调皮，只要不太过分，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我不知是因为磕到头还是怎么的，上课总听不进去，成绩下滑的厉害，去医院检查也查不出什么问题。

从此，我在哪，陈恩瑾就在哪。

　　上了高中，张林、谢笙、金宝宝在理科火箭班，王岐说不想和我们这些凡夫俗子整天混在一起，去了文科火箭班，结果还是和我们待在一起，探讨着我似懂非懂的人生哲理，陈恩瑾为了督促我学习，和我在理科慢班。

高三上学期，谢笙他们班来了个转校生，听说人长得特别帅，可以赶超谢笙的班草颜值，成绩也好，各种小测时与谢笙、张林、金宝宝争夺第一，不相上下，唯一缺点就是沉默，不爱搭理人。

火箭班在一楼，我每天下课比他们早，一般坐在正对火箭班门口的花坛那等他们，但一直没见到那位传说中颜值绝佳的转校生。

我好奇，能好看过王岐？

呀，单押也算押。

今天他们班在评讲试卷，等得有点久，我无聊，央着王岐陪我下棋。

眼见我要成光杆司令，谢笙和金宝宝出来了，我手一挥激动抱上去：“你们终于下课了。”

棋子啪嗒啪嗒落在地上，我带着十足的歉意往后挪动屁股：“哦豁，对不起，我打招呼不小心将棋牌打翻了，我们下次继续吧。”说完我迅速跳起，还是没躲过王岐的如来神掌。

“江想!”

王岐夹着我的脑袋狠狠揉我的头发。

“我错了王老狗，我错了。”

我连忙认错，但王岐不买账。

“江想，你说说用这招多少次了？”次次无聊找他下棋，说好了不耍赖，次次输了就掀棋盘，一点棋品都没有。

我手忙脚乱护着头发，呶嘴扮可怜：“我真的错了，再摸长不高！”

王岐顺势弹了我一个脑瓜崩，忒响：“谁叫你心眼这么多，长得高才怪。”

“屁嘞，你们经常摸我头，我才长不高！”

“快点放开我！”眼见头发越来越乱，我抓过王岐的手啊呜一口，王岐轻松躲过。

他看着我头顶的鸡窝满意点头，我以为就这么算了，王岐的魔爪却伸向我的脸蛋。

我嘴里含糊不清：“放肆，老虎脸尔等刁民也敢碰！”

王岐不以为意：“我连老虎屁股都摸过，还怕你这个假老虎？”

别不信，王岐真的摸过老虎屁股，自己遛进虎园里对着老虎屁股又抓又揉，活脱脱一个小变态模样，在场所有生物吓傻了，包括老虎。

我好不容易挣脱，可恶的王岐抓着我的辫子又将我捞回去：“还想跑！”

“哥哥，王岐哥哥，想想妹妹知道错了，哥哥蹂躏这么久手肯定累了吧，哥哥你大人有大量放过妹妹吧，妹妹帮你捏捏手。”我抱住王岐的手臂双手合十，撒娇卖萌，企图唤回他仅有的良知，“头发弄乱了不好打理，回去我妈又要念叨我。”

王岐冲我勾起嘴角，趁我犯花痴继续他的暴行：“不可能，今天我要捏回本，谁叫你耍我那么多次。”

我怎么可能乖乖让他捏我，虽然我脸上肉多，但很疼的好吧。

我突然想起还有两个看了许久热闹的人，勉强朝他们蛄蛹，寄托希望于我的两双儿女身上：“我认错啦！”

“放开我！谢笙，宝宝，把这狗东西从我这撩开！”谢笙搂着金宝宝在那里看我的糗样，两个人狼狈为奸，笑得前仰后合。

　　我满脸通红，只能拿出杀手锏：“再不松手，我就告诉公主。”

　　王岐才不听得这些，下手更狠，我被他捏得龇牙咧嘴：“你想告就告，我又不怕她。”

　　直到两人笑够，看到我的泪花才舍得出手解救我。

　　“张林怎能还不下来。”我理着凌乱的头发，揉揉捏疼的脸问谢笙，我总感觉这段时间张林在躲我。

　　自从国庆之后，张林就不和我们一起回家了，每天都很晚才到家，第二天我去他班里找他，发现他脸上的伤，问是哪来的、其他地方还有没有伤，他也不理我。

　　谢笙说：“我问过他了，他说他有事，让我们自己回去。”

也不知道有什么事儿。

“我们先回去吧。”金宝宝搂住我的脖子往校门口拐。

我皱了皱眉：“不行，我今天要问清楚他去哪野了。”

金宝宝还想拦江想却被王岐眼神示意，收回了手。

“张林！”

我走进三班，张林正在收拾东西，见我进来提起书包朝后门走去，我快速跑过去张开双臂截住张林，仰头瞪着他。

“站住！”

张林脸上全是烦躁，高高在上俯视我，那种“干卿何事”姿态让我很不爽。

我觉得自己太矮了，没有大姐管小弟应有的气势，搬了张椅子噔噔站上去，叉腰俯身，问道：“你有什么事，今天怎么又不和我们一起回家？”

完全是逗小孩的语气，张林此刻只有无语：“幼稚。”

他掐住我的胳肢窝将我从椅子上提遛下来，淡淡瞥了我一眼，也不回答我，转身向前门走去。

我很讨厌他这种无视我的样子，这是在遛小孩呢，我几步追上去抓住他的肩带：“你别又耍小脾气，说清楚再走！”

教室里还有留校学习的学生，都一脸吃瓜的模样悄悄观察这边。

笑话，能让张大霸王吃瘪的人还真的少，能让他乖乖站在你面前听你耳提面命的更不可能，他们可不想错过这种好戏呢。

张林感觉自己就是展览台上的展品，被人用眼神扒的体无完肤，他朝众人吼道：“看什么看，一个个闲的不回家，用我亲自送你们？”

同学们齐齐一颤，纷纷收回视线。

可不能让这霸王记仇，苦不堪言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