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赎？

北堂玄夜接过接过清吏司呈递上来的案底，修长的手指落在墨迹将将干涸的几个字上——豫王侍妾柳非银。

“豫王侍妾柳非银行为不检，为一己私欲与南交使臣暗通款曲，因丑事败露当街行刺豫王，为豫王当场诛杀，只是此女尸首未被收至清吏司，被豫王手下扔去了西郊乱葬岗……”毫无感情的文字从侍卫荆羽口中说出。

北堂玄夜抬眸，幽深的墨瞳分辨不出情绪，“荆羽，随我去西郊。”

荆羽担忧道：“大人，您为何如此着急，天色已晚，况且还下着雨……难道在一个已死的弃妇身上，能找出豫王的把柄？”

北堂玄夜淡淡道：“或许比豫王的把柄更有价值。”

西郊乱葬岗。

夜，漆黑如墨，雨，淅淅沥沥，啃噬腐肉的飞鸟走兽因为有人踏足，惊叫着四散，萤火森森，将薄雾都染成诡异的绿色。

北堂玄夜撑伞立于斜坡之上，风吹动他宽广华贵的衣摆，发丝在夜幕中肆意飘扬，白日中清冷却淡雅温和的气质也遮盖不住他周身环绕的那股寒冷肃杀之气。

北堂玄夜的靴子突然被一只手握住，荆羽迅速将灯笼靠近，映照出一张被血污泥污覆盖面目全非的脸。

“救……我……” 只听出是个女人。

她声音嘶哑破碎，仿佛用尽力量才挤出这两个字，可见伤势极重。

“大人，确定是这个位置，莫非柳非银还没死？”荆羽等着北堂玄夜的命令。

“是她，带回去。”火光映照下，北堂玄夜清俊的脸明显柔了几分，这个女人求生欲望如此强烈，果然不负他的期望，他蹲下身，目光紧锁住那张靠着潜意识求救的女子，兀自轻笑：“本相会让你看清，暗夜中的光到底是救赎还是深渊。”

丞相府。

伍子陵嫌恶地捏着鼻子，深怕半点血污泥水溅在他的白衣上，“我说北堂玄夜，半夜三更把我叫醒，就让我给这么个浑身又脏又臭的阿猫阿狗看病？你看她呼吸弱得几不可闻，半口气吊着，回光返照，治不好的，赶紧哪儿捡的扔回哪儿去！我还要回去睡觉。”伍子陵说着，打着呵欠转身就要回房。

荆羽眼疾手快，拎起伍子陵的后领，将他一把拽了回来。

“喂！荆羽，你别仗着北堂玄夜宠你，就忘了自己的身份，本医师的官位可比你高！”伍子陵气得红着脸叫嚣着，因为打不过，只能嘴上不饶人。

荆羽冷哼一声，放开衣领只是不理。

北堂玄夜沉声道：“伍子陵，救活她，本相就答应你，将陛下赏赐的雾罂膏赠你。”

“你是说嵎夷国皇宫秘制的驻颜神药？”伍子陵两眼放光，拿到药让他研究出方子来，这丰都贵女们还不都得围着他团团转了？

北堂玄夜道：“正是，但必须救活此女，待她和常人无异……”

“早说啊，我伍子陵，朔方国第一神医，一双圣手可起死回生，北堂玄夜，你就准备好忍痛割爱吧你！”伍子陵神情骄傲，不可一世。

荆羽又一个冷哼，一记重锤：“还自诩神医，这么多年，大人的病情为何毫无进展？”

伍子陵被呛住，支支吾吾道：“谁让你家大人生什么病不好，偏得了个整个天玄大陆都百年难遇的疑难杂症……”

伍子陵将柳非银放在床榻上，解开她的衣衫，皱眉看了一阵，对一旁二人道：“我先给她施针，先保住她一条命，其余慢慢调养。”说罢开始推推搡搡，“好了好了，你们都出去，待会救她用的药事关我师门机密，谁都不能窥探……”

“谁稀罕！”荆羽从鼻子里哼出声来，便随着北堂玄夜出了门去。

荆羽对于自家丞相大人的行为万分不解，难道是哪天出去自己做任务时漏掉了大人的行踪，不知道自家大人竟跟豫王侍妾沾上了关系。

思忖很久，还是将满腹疑惑问出了口。

北堂玄夜把玩着指上的玉扳指，清冷的面容又深沉几分，“此女近日来在丰都的传闻可谓沸沸扬扬，坊间对她的评价褒贬不一，只可惜赫连钰当局者迷，不知此女，已然炙手可热到当朝执政者中多有想收其为己用之人。”

荆羽皱了皱眉：“此女竟是这么一个有手段的厉害人物？竟然连赫连钰和沐惟庸都着了此女的道，一个因此声名受损，一个失了争夺后位的筹码，到底是谁有这么大能耐，能驾驭此女？”

北堂玄夜想起在巳谷节初遇，使臣府中的再遇，以及暗卫前来汇报时所说的“诡异的身法”：“陛下初登基，朝堂之上的决策皆被太后党羽掣肘，除了明面上的几个后党爪牙，暗里不知将羽翼伸展到了何处，致使陛下圣听受蒙蔽。政党之间的斗争如果单靠政治手段无法取胜，就只能依靠民间组织的力量，这也是本相成立刢鹫宫的初衷，柳非银，非常适合那里。至于她身后之人，本相猜测，并没有，她只是一只夹缝里求生存的蝼蚁，所作所为都是为了自己。”

荆羽隐隐担忧：“如若此女不从，该当如何？”

北堂玄夜假想到此，压下心中突然涌上的不适，话语依旧冰冷：“何处来，便何处去。”

荆羽叹息：“真是可怜了这么一个妙龄美人，为权贵所驱，不得自由，如今的自由，却是用命换来的。”

北堂玄夜微微挑眉，没有再言语，荆羽看他神态凝重，也不敢再多加追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