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城x云之羽（23）

　　宫尚角在榻上睡了三日，身体已然恢复大半，雪公子见他好得差不多了，便领着他去找雪重子学习拂雪三式。

　　在这期间，雪宓与弥生在隔壁屋住下。雪宓用幻术布置了床榻一番，白日与弥生一起看几人乒乒乓乓地练刀法，教教弥生新的幻咒，夜晚睡下，在梦里回到过去的刃雪城，窝在母后的怀中，照旧告告雳光的状，向她撒娇讲述着凡世的事情。

　　冰后一下一下安静地抚摸着小女儿的头，垂眸不语。直到梦境消散，刃雪城逐渐化作光点消失，她抚摸着雪宓的手突然停了，冰后的眼神不再是空洞没有灵魂的，她眼眶里蓄满泪水，抚上雪宓的面颊，平静地问她。

　　“雪宓，告诉母后，仙鹤会选择与蜉蝣在一起吗？”

　　若是从前，深知一朝咲人神悲剧的雪宓会立刻回答她不会，可这次，她犹豫了，她停顿了一秒，坦诚道：“我不知道。”她扭过头去，冰后面露悲伤地看着她，雪宓与她对视，霎时意识到了什么。

　　她像个孩子似的扑进冰后的怀里，紧紧搂着她的腰，但这阻止不了冰后的消散，雪宓大声地哭喊出来。她从来没有想过，成年后的自己还会这样失声痛哭。压抑而膨胀的难过，从胸膛涌出喉咙，眼泪流过面颊，滚烫得像火。

　　“我好想你，母后，我们想回家，回刃雪城……”

　　​雪宓至今还清晰地记得他们赴死时，父王隐忍而悲伤的目光，记得母后崩溃的泪水，记得在大战中死去的巫师，以及漫天的火光。

　　冰后抹去雪宓的泪，她的下半身已经在消散了，争分夺秒地嘱咐道：“雪宓，你们回不来了，你要牢记母后接下来说的话，神族有一秘法，将部分元气取出封印，以命给命，用神命换取与心上人长相厮守的有限时光，代价是再也无法享受漫长的神生……”

　　这一听便是禁术，雪宓​想回应，却无法张开嘴，她只能听着冰后的声音减弱、减弱，最后消失。

　　“我的孩子，在另一个世界里，你们只要幸福就好，再也不要沉重地活着……”

　　雪宓猛地睁开眼，​静若冰湖的纱帐晃起了一丝波纹。她抱着身上的雪貂绒毯，慢慢坐了起来，手指靠上眼角，衔去泪珠。

　　门外飒飒几声，传来了激烈的打斗声。宫尚角劲装衣摆掀起飞雪。白色雪地上的脚印很快变得凌乱，他和雪重子在庭院中缠斗，劲风抖落松柏上的积雪，扑簌簌地往下落。雪重子身法极其敏捷，一招一式都如暴雪凌风，汹涌澎湃，宫尚角心不在焉，始终处于下风。

　　雪公子注意到宫尚角的眼神总时不时地落在这边，可今日来旁观的只有弥生，雪宓不知为何没有出门。

　　雪重子的冰刃挑开宫尚角的刀，指向他的咽喉处，冷声道：“你的拂雪三式已经学成，可你今日的表现，不佳。”

　　宫尚角沉默着认下，他拾起刀，擦去刀上的落雪，面容冷峻。

　　“收拾行囊离开雪宫，你该去月宫了。”

　　雪重子撂完这句话，转身就走，也不管宫尚角像个雕像似的立在原地，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地擦刀，自己的身上却被飘雪覆盖。

　　“走了。”雪重子执起弥生的手，在前方带路，这自然而然的姿态把弥生怀中的雪宝气得吱哇乱叫，可惜小爪子太短，抽不到登徒子。

　　雪公子看看宫尚角，又看看雪重子，忙不迭跟上去：“去哪儿啊？我们不管他了吗？”

　　“去看另一个蠢材进度如何了。”雪重子瞥了路过的雪宓房间一眼，“至于宫尚角，他该离开了。”

　　宫·另一个蠢材·唤羽：瑟瑟发抖

　　​宫尚角收拾好行李站在雪宓的门前，抖落身上的雪，披上了斗篷，发间的雪却没管，雪色掩住黑发，掩不住他的小心思。

　　曲起手指敲门，只一下门便开了，想来是弥生出门时没有关好。宫尚角沉吟片刻，道了声“失礼了”，迈步进了房间。

　　门内幽香浮动，不是花朵或熏香的香气，香气来自于床榻深处，被一重又一重雾淡月薄的垂纱和丝幔遮掩住了，柔纱和香雾，虚虚地裹着倚坐在榻上的人影，银色长发如玉生烟，漫至腰际，漫到委曳在她足边的雪貂绒毯上。

　　雪宓抱膝坐着，脸朝窗外放空，她的蓝眸里空荡荡的，像是在看雪，又像是在看林间的飞鸟，又像是什么都没看，教人恨不得一把抱紧了，又怕抱得太紧，反倒将她弄疼了、揉碎了、惊散了。

　　宫尚角走到榻边，雪宓没有回头：“你来了。”

　　她伸出手在眼前握了握，继续道：“我给你讲个故事吧。在凡界有一只小虫子，名叫蜉蝣，有一天，一只仙鹤碰到了这只美丽的蜉蝣，并且爱上了他。仙鹤告诉蜉蝣，她见过沧海变成桑田，高山变成花园，水滴汇成大海。蜉蝣对仙鹤所讲的一切，向往极了，所以仙鹤答应他，明天的这个时候，带他去看世间的美景，蜉蝣也答应了。”

　　“可是到了第二天，当仙鹤到了那个地方的时候，她突然发觉，蜉蝣已经死了。鹤寿干岁以极其游，蜉蝣朝生暮死以尽其乐。我想，蜉游就算死去，他也是一只最快乐的蜉蝣！蜉蝣是快乐了，那鹤呢？”

　　“你说——”雪宓直起身子，转头看向面色透着惨白的宫尚角，“鹤快乐吗？是不是从一开始，仙鹤和蜉蝣就不该相遇……”

　　“不，不……”宫尚角的心里很乱，他听懂了，微哑的声音颤抖着，发间的白雪逐渐融化，一滴一滴顺着滑落下来，于是雪宓分不清他脸上的是雪水还是泪水。

　　雪宓叹口气，她的心还不确定该不该选择宫尚角，她不否认如今对他是有好感在的，可人心难测，禁术只有一次机会，她绝不能赌错。

　　雪宓掀开雪貂绒毯就要下地，可谁知，她一动，宫尚角也跟着动了，一冲动，将行囊扔在地上，大胆地上榻将雪宓困在身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