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跨出冰幕的那刻,弥生只觉得自己不小心踢到了什么,她收回脚,低下头望去,是个小雪人,堆得歪七扭八不说,头上还用几根树枝插着,眼睛和鼻子是冻僵的虫子尸体。
弥生蹲下身子,扶正了小雪人,虽然没有她和雪宝堆得好看,但还是勉强算得上可爱。
“弥生,你在做什么?”
雪宓一出冰幕就好奇地四处张望着,南星性子稳重,这次外出属实是要一拖二的节奏,她见弥生蹲做一团,小手还在堆着什么,俯下身子问她。
“南星姑姑,我不小心踢到了个小雪人。”弥生动手能力强,小雪人经她之手,白滚滚地立着,她满意地拍拍手站起来。
“雪人?什么雪人?”雪宓也围过来,看到小雪人脸部那熟悉的用来装饰用的虫子尸体,她恍然出声,“啊,是那小鬼又来啦。”
弥生牵上她的手,疑惑道:“小鬼?”
南星已经半蹲下身子,轻拍了拍小雪人的头,放了颗种子在雪人旁边。
雪宓微撩卷发,一双剪水春蓝,娟然流向春川,一边明眸粲粲、语声清清地道来。
……
那一天,南星如往常一般,站在落樱坡终年不败的圣树下,仰望着这棵历经沧桑不曾改变的古木。雪宓在冰湖上翩翩起舞,练习冰族幻术,说是练习幻术也不合适,她那模样更像是在玩儿。只见她扣着右手无名指,舞动间,面前一滩水不停变换着形态,一会儿凝成霰雪鸟,一会儿凝成长着翅膀的雪狮。
突然,崖壁有雪簌簌落下,紧接着是山石滚落的声响,出神的南星被惊动,她走到崖底,举起了左手,手指上已经开始有细小的风雪围绕着指尖飞旋。
声响愈来愈近,滚动的石块、泥沙混合着倾泻而下,她指尖的风雪飞出,霎时间,所有掉落的山石触碰到飞雪,都悬停在空中。
湖面上的雪宓看过来,南星与她遥遥对视一眼示意无事,正欲收回手让山石缓缓下落,指尖蓦地被握住。
绵软的、温热的触感包裹着南星的手指,这感觉太陌生,她受惊似地抬起了头,蕴满雾气的水蓝色双眸里漾起了慌乱的波光。
空中与山石一起悬停着的还有一个人族小孩儿,扑闪着黑艳如星辰的眼睛,也不害怕,也不尖叫,小手搭上南星的手,被冷到了也不撒开,好奇地盯着她瞧。
几缕柔长的银发,随着南星的动作轻曼垂散,发丝不经意地掠过了他的唇瓣,他又松开南星的手,想去捕捉那银发。
“你是谁?”南星低下眸,语声淡淡的,也冷冷的,寻不出半丝波澜。唯有霰雪烟柔云密的银发,映在她眼中,一丝一丝地从她的眼中流过,一千丝,一万丝,牵牵萦萦的。
小孩儿数不清,乖顺地被幻术牵引着带到南星的怀里,也不回答她的问题,被抱入怀中瞬间僵硬不敢乱动,还有意地避开了南星的银发,小手小幅度地拍着自己身上的灰土,像是怕弄脏这亮眼纯洁的白。
“这是谁?一个人族小孩儿?”雪宓呼吸间已出现在南星身侧,她胆大又直爽,伸出手指头就去戳他的脸,软软的,一戳一个坑,“怎么不说话?不会说话吗?”
小孩儿原本还为她凑近的银色卷发新奇,结果被戳得躲来躲去,像是知道面前两个不明女子没有恶意,他小手搂着南星的脖子躲进了她怀里。
南星眉头微拧,哪怕是弥生,也没有与她如此亲近过,更何况是个才见第一面的人族小孩儿。她俯下身子,将小孩儿放下了地。
小孩儿一落地,先是一愣,后又委屈地耷拉着眉眼,小手摸了摸腰侧的小海螺后,鼓足勇气试探着去勾南星的手,南星刚有要躲开的动作,他就着急地往前一步。
“……姐姐”
声音又细又小,微不可闻。
但南星却顿住了动作,任他得偿所愿地抓住了自己的手。只因为这声姐姐,让她想起了她刚成年的弟弟——卡索,战中还活着的冰族王子,大概……
小孩儿黝黑透亮的眼珠,乌灵灵地盯着南星转动起来。雪宓目不转睛地瞧着他滴溜转的眼瞳,瞧得有趣。
“原来你会说话啊。你叫什么?怎么会出现在这儿?这里可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小孩儿怯生生地望了她一眼,磕磕绊绊地说自己叫宫远徵,本想上后山的雪山寻找奇花出云重莲的种子,结果山石滑落,他力气小,没有抓稳,也跟着一起掉了下来。
南星这才注意到他的手掌心红红的,还有血丝,她摊开他的小手,指尖带着灵力,用幻愈术替他治疗,眨眼间,他的手掌心恢复如初,不麻也不痛了。
小宫远徵舒展着手指,捏捏拳又张开,看向南星的眼神冒着小星星。
“谢谢姐姐!”声音较之前大了不少。
南星的手指,小心地描画着他眉眼的轮廓。他长得精致,脸上不似冰族人一般触之冰冷,暖暖的粉色,说着话还呼着热气,嘴角抿着浅浅的酒窝,被她戳了也不躲。
雪宓歪歪头看小宫远徵冷得哆嗦还站得笔直任着南星触碰,怕他傻乎乎得真被冻死,提醒南星:“幻雪山对凡人来说太冷了,他都冻得打颤了。”
小宫远徵的睫毛上都生了薄薄的冰晶,还逞强说不冷,眨巴着眼睛搓搓背后的小手。
南星心间一叹,吻上他的眉间,一触即离,小宫远徵只觉得他眉心一凉,便感受不到刺骨的寒冷了,耳朵热热的,看着南星的眼神更是热切。
雪宓看得好笑:“你怎么这么看着她?”
“从来没有人对我这么好。”小宫远徵被南星背着,放任自己软软地趴在她背上,双手在她颈前交握,脑袋侧在她肩膀上,看起来十分乖巧。
“你父母呢?”
“我娘去世了,我爹教我武功和医术。”
“哦。”雪宓点点头,又问,“你朋友呢?”
“我没有朋友,我喜欢虫子,他们都不和我玩儿。”
雪宓嗯了一声:“听上去挺惨。”她瞄了他腰间的小海螺一眼,“这里面装着虫子?”
小宫远徵点点头,想了想,问南星:“姐姐害怕虫子吗?”
“不怕。”南星没有害怕的东西,唯一算得上害怕的,当是火王的火焰斩,那夺去了他们五个人生命的幻术。
小宫远徵憋了憋,还是没忍住笑出来一对小括号来。他很开心,认识了很漂亮的姐姐,还不害怕他的小虫子。
“宫远徵,你家住哪儿?”雪宓往远处望了望,蓝眸中透过冰幕看见了另一侧的宫门,她手指指向那方,“是那边吗?”
小宫远徵也支着小身板去看,只看见一眼望不到边的森林,他摇摇头:“我不知道。”
南星雪宓二人同时蹙眉,有些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