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破枷锁

钱夫人再也没心思拨拉算盘珠子了，她站起身，脸上洋溢着亲切的微笑：“贤侄啊，我们两家的交情可不是昙花一现，你和我家椿桃从小一起长大，正所谓竹马青梅，感情深厚。我一直期盼着你的椿桃能成为你林家的一员，她一旦踏进你们门槛，我深信你母亲一定会如同亲生女儿一般呵护她……”

林叁洪心知肚明，钱夫人是个算计高手，她现在睁眼说瞎话，他只能微笑静待她的下文。

“但是呢……”钱夫人停顿了一下，深吸一口气，然后继续说道：“你也了解你妹妹的性格，有点儿任性。她平时花销颇大，不是穿绸缎衣裳就是戴金银首饰，甚至连胭脂水粉这些琐碎小玩意儿，也得用上等货色，苏州添颜坊的货色。她简直是个花钱如流水的小妖精，哪怕是我们这等富贵之家，也感到难以承受。若是她进了你家，贤侄不要误会，我并不是说你家境贫寒，也不是怀疑你们养不起我女儿。我的意思是……你们家产业有限，只是个小小的食店，我担心你母亲为了供养椿桃而过于辛苦，假使她劳累过度，你叔叔和我都心疼不已。贤侄，你认为我这样的担忧合情合理吗？”

想要解除婚约直接说出来多简单，却偏偏绕了个大弯子。

钱家人的伎俩让林叁洪感觉就像嘴里塞了一堆苍蝇，不堪入口。他想起母亲的嘱咐，仍保持得体的微笑说道：“我家或许不富裕，但定会竭尽所能，让椿桃过上幸福美满的生活……”

“贤侄误会了，”钱夫人急切地解释道：“我并非此意。我的意思是……唉，对了，我是说你母亲待椿桃如此亲切，如同亲生女儿般，必然期望她能过上幸福美满的生活，是这个意思。”

“的确如此。”

“没错，”钱夫人终于直截了当地说道：“我就坦诚地告诉你吧，我们一直希望椿桃能早日嫁进你林家。然而……就在前几天，县中的金老爷，你应该知晓他吧？唉，罢了，你们这种小户人家大概不曾与金老爷有过交往。金老爷是咱们县的尊贵人物，位高权重，他竟然看上了我家的椿桃，毫不犹豫地送上聘金，求得椿桃成为他的妻子……”

仿佛是为了证明自己所言非虚，钱夫人打开抽屉，取出两枚大元宝，双手托着，自豪地向林叁洪展示：“你瞧这枚实打实的雪花银元宝，品相优美，份量充足。每枚足有二十两，我这儿可是整整四十两呢，四十两！如果换成铜钱，那可得有好几十贯。当然我是不会随意换成铜钱的……”

钱夫人用不同语气的词汇反复强调着“四十”这个数字，她的意思显而易见：就算你家卖十年的饺子也不可能赚到这么多钱！

然而，林叁洪如今绝非当初被“四十两”这种数字吓倒的无知少年。他身负现代灵魂，掌握诸多前瞻知识，赚钱并不难为他。更重要的是，他对历史了若指掌，见识深厚，远不是一点小钱可动摇的。

尽管内心深感厌倦，林叁洪依然面带微笑，饶有兴致地注视着钱家夫妇的表演：“如果我没理解错的话，伯母的意思是想要取消婚约，然后将椿桃妹妹嫁给知县金老爷，是这样吗？”

　　“取消婚约？不，不是这样的，”钱夫人费力地解释着：“我只是想告诉贤侄，如果你真的关心椿桃，真心希望让我家女儿过上好日子，那就应该让她嫁给金老爷那样的富有人家。金老爷啊，县里的宅子就有三处，普通人难以想象金老爷的家财有多么丰厚。我们县的官员，椿桃一嫁过去，就会成为真正的夫人，届时你我两家都会受益匪浅，贤侄您认为这个道理对吗？”

　　“嘿嘿，”林叁洪轻笑道：“伯母的算计似乎太过精巧，我听说金县尊已经过了五旬之年，比我父亲的年纪还大一些，难道椿桃妹妹要嫁给比她父亲还要年长的老人？”

　　“这个……年龄稍长又有何妨呢，年岁增长才会懂得如何体贴照顾人。”林叁洪过于低估了钱家夫妇的脸皮厚度：“我们是一家人，说话直截了当无妨，金老爷虽然年纪大，但他的寿命也不会太长了，一旦他去世，他家的财富不就都将归椿桃吗？”

　　“哈哈，伯母的想法过于简单了，金县尊已经有合法的夫人，即使金老爷过世，椿桃妹妹也难以分得多少家产吧？”

　　“金老爷早就不喜欢家里那位黄脸婆了，一旦椿桃嫁入他的家门，必然会备受宠爱。我家椿桃聪明伶俐，再加上一些温柔手段，嘿嘿……”如果之前钱夫人只是厚脸皮，那现在她已经不再顾及形象：“总之，事情就是这样了，我已经向您说明了。如果您真心怜惜我家椿桃，就请不要让她在您家受苦……”

　　长时间保持沉默的钱屠子终于开口：“嫁给金县尊虽然地位较低，却能过上好日子，衣食无忧，毕竟是官宦之家，这不是比嫁给您这个贤侄更好吗？”

　　对于这样的家庭和如此崇尚富贵的父母，如果不是因为母亲一再恳求，林叁洪早就自动放弃了婚事。特别是他拥有现代人灵魂的头脑，绝对无法接受这样的家庭出现在他的生活中。不论是屠户之女还是明朝的公主，都无法引起他的兴趣。

　　“母亲，实在是抱歉，这样的媳妇真的不合适。”林叁洪冷笑着，他的话语让钱家夫妇脸色变得阵青阵白，十分尴尬。

“既然如此，我无法阻止椿桃妹妹追求更好的前程，就算是所谓的取消婚约，又有什么不敢当面说的？既然伯父伯母在这么广阔的圈子里活动，我绝不会辜负您的期望。”林叁洪摒弃了以往的客气，他说：“我相信解除婚约的文书已经准备妥当，只等我签字盖章了是吧？那么不必再拖延，赶紧拿来吧，我会立即签字解除婚约。”

婚约的尘埃在时间的长河中被轻轻地吹散，解婚文书早已安静地躺在抽屉深处。然而，此刻并不是揭开它的时候，因为林叁洪心中还有一个关键的犹豫，而钱屠子则在思量着怎样巧妙地掩饰自己的借口。钱夫人早已迫不及待，她心急地期待着这个决定，生怕一切都会改变。于是，她毅然取出解婚文书，眼神中闪烁着火焰，仿佛是要将桌上的算盘和账本一扫而空。然而，她那油腻的笑容却令人心生反感：“贤侄果然懂事，当年我对你的呵护并不白费……现在，一切都准备妥当，只需在此画上您的押，一切就会变得如此简单……”

林叁洪紧握着墨笔，轻轻沾上墨汁，在解婚文书上留下了坚定的印记。

女儿的婚约最终解除，钱家的夫妇如同欢乐的孩子，舞动着心中的喜悦。而林叁洪，看似毫无遗憾，仿佛从未有过什么失落，然而在他的内心深处，或许早已铺展开种种情感的卷角。

钱夫人将林家当年的聘金拿了出来，她轻轻地捧着这份过去，把它放在林叁洪面前：“这是当年我家送给你母亲的聘礼，现在归还给你，我们的婚约虽然已化为泡影，但我们之间的情谊仍在。这些年的交往，岂是一纸婚约所能衡量的？贤侄，希望您以后常来我家作客，分享欢乐时光。”

突然，钱屠子仿佛灵光一现，他对着林叁洪说：“贤侄，您年纪也不小了，也该成家立业了。我隔壁的赵裱糊匠有个待字闺中的女儿，或许正是您心中所求。她面貌虽然朴素，但人非常善良，丑陋的外表掩盖不了她的美好灵魂。伯父我敢担保，只要您愿意，赵裱糊匠绝对不会苛求任何彩礼。”

钱夫人连忙附和道：“是啊，是啊，赵家的女儿虽然容貌平凡，只有一只眼，但她同样是一个温柔贤惠的女子。她精通家务，能烹饪美味佳肴，更重要的是，赵家并不看重聘礼，这对于您这样的纯朴人家而言，无疑是最佳的选择。”

尽管婚约已经解除，但林叁洪并未被这些安排所打动。他冷漠地看着手中的聘礼，毅然决然地将其抱在怀中，转身准备离去。这一幕让钱家夫妇愣住了，钱屠子不屑地嘀咕：“穷鬼，有钱人想耍点脾气都不行，真是可笑。”

钱夫人却不再计较，她双手捧着解婚文书，心中充满了喜悦和期待：“赶紧通知金大老爷，告诉他我们已经准备妥当，只等他的光临，让椿桃成为我们家的一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