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海篇第十二章

　　顶着烈日不知道在滚烫的沙地上又走了多久，十几个人的队伍逐渐拉得越来越长。坠在队伍末尾的大多数人再也坚持不住，一个个晕厥，狠狠地摔在地上。

　　李皎皎伤口发炎引发的高烧，使她整个身体烫得厉害，脑袋也昏昏沉沉，只能依靠肌肉记忆艰难地向前挪着。

　　“砰！”

　　黎簇此刻的体能也到了极限，闷声倒在她的身后。

　　李皎皎想回头去拉他，结果双腿一软直接跪了下去。

　　意识残存的最后几秒，李皎皎望着前方吴邪形单影只的背影，突然意识到她这趟冒险或许真多了些谁也没发现的小心思。

　　她不想看到吴邪一个人去背负痛苦。

　　"老板，退烧了。"

　　李皎皎眼皮颤了颤，发觉自己四肢格外酸胀。她努力地睁开眼，瞧见胡子拉碴的吴邪正在用浸湿的毛巾擦拭着她的掌心。

　　"你多久没休息了？"李皎皎问。

　　发现自己的声音变得嘶哑难听，她还有些嫌弃地皱了眉。

　　"我没事。但你伤口发炎又加上长时间缺水，整整烧了一天。"

　　吴邪将毛巾丢进桌上的水盆里，疲倦地揉揉眉心，转身伸手接过王盟递来的温水，然后拆开一粒消炎药，坐到床边扶起李皎皎，细心地喂她吃下。

　　李皎皎顺着他的手里的茶缸，艰难吞服掉药片，然后玩笑地摸了摸吴邪下巴上的胡茬，轻声打趣道：“去刮刮胡子休息一下吧，大叔。”

　　吴邪摇头，捉住那只在他脸上作弄的手，垂眸，语气复杂，“你知不知道你差点死了。”

　　“这不是差点么。”李皎皎不太在意地眨眨眼。

　　两个人默默望着对方，心里各有各的坚持，谁也不想服软。

　　顿时安静的气氛得让王盟感到有些不知所措，幸好黎簇及时出现拯救了他。

　　"皎皎你终于醒了！"

　　一身绣金红色藏袍的黎簇，端着一盆新打来的水跑了进来，看到李皎皎醒了，立马把盆丢给王盟，挤开吴邪就凑了上去。

　　李皎皎朝黎簇点点，弯眸感谢他帮忙照顾自己。

　　“我也没做什么。”

　　黎簇不好意思地挠挠头，露着洁白的兔牙，兴奋地和李皎皎讲着他们是怎么获救的。

　　“你说是一个傻子从四处无人的沙漠里把我们一个个扛回来的？”李皎皎眼中闪过一丝暗芒，心里起了怀疑。

　　黎簇没意识到什么问题，依旧开朗地和李皎皎讲他被王盟忽悠着喝掺了羊粪蛋子水的事。

　　“我可没忽悠你，我只是来得及没和你说。”王盟大叫着反驳。

　　吴邪注意到床上的李皎皎神情恹恹地缩回了被子，想着她没恢复的身体需要静养，于是站起身把王盟和满脸不乐意的黎簇推了出去，"让她好好休息吧。"

　　“那你——”黎簇话都没说完，门已经被吴邪合上了。

　　吴邪不打算离开，李皎皎需要他要照顾。

　　他从水盆里把凉透的毛巾拎出来重新拧干，俯身刚想给躺着的李皎皎敷上，就被她扯住了衣角。

　　"怎么了？"

　　李皎皎也不知道她怎么了，手下意识地就伸了出去。此刻对上吴邪询问的眼神，她便赶紧扯了个理由，"你等会儿走的时候记得关门。"

　　好烂的借口，李皎皎懊恼地闭上眼。

　　“我什么时候说我要走了？”吴邪扬眉，随手关掉房间的灯，挑了个桌边的木凳子坐下，“晚上我守着你，快睡吧。”

　　吴邪的话让李皎皎想起在十一仓的时候，她也是担心他出事，所以守了一整晚。

　　可现在沙漠里昼夜温差大，怎么能就这样守着？

　　“那你睡床上来。”

　　李皎皎往床内侧挪了挪，抬手将被子掀开，大有吴邪不上来睡就一起受冻的架势。

　　事情以吴邪从未设想的角度展开，他不禁有些愣神。等到凉风从门缝处拂过他的脖颈，他才猛地上前把李皎皎掀起的被子压下，训斥道：“你疯了？你才刚退烧！”

　　李皎皎倔强地瞪着吴邪，扯着嗓子喊，“那你上来！”

　　吴邪拗不过她，只得妥协地和衣躺在床外侧，用半个身子压实了被子，防止李皎皎半夜睡不老实，再把被子掀了着凉。

　　而不满于此的李皎皎往里一滚就把吴邪压好的被子拽出，然后拎起被角就结结实实地给他盖上。

　　暖意瞬间笼罩了吴邪整个身体。

　　“睡觉！”李皎皎嘟囔着避开吴邪的视线，脸上泛着些刚刚闹腾产生的红晕，很快睡着了。

　　而吴邪在她熟睡后，忍不住用目光慢慢描绘着李皎皎的眉眼，一遍又一遍，直至自己也坠入梦境。

　　隔天清晨

　　李皎皎被一声尖叫惊醒，恢复过来的身体本能地摆出攻击姿势，把同样刚醒来的吴邪吓了一跳。

　　“你，身体恢复了？”吴邪打趣道。

　　李皎皎点点头，抓起床边那条灰蓝色藏袍裹在身上，扭头朝吴邪扬唇浅笑，“走吧！”

　　两人很快就赶到了出事的马棚，一同出现的还有苏难和睡眼惺忪的黎簇。

　　“皎皎，早上好！”黎簇打着哈欠，瞧见李皎皎身上的衣服，嫌弃地瞥了眼吴邪，小声询问，“你怎么穿着吴邪昨天穿过的藏袍啊？他没给你拿新的吗？”

　　吴邪的藏袍？

　　李皎皎盯着不远处认真检查叶枭尸体的吴邪，想起他不久前那个意味深长的眼神，心虚地摸了摸鼻子。

　　另一边，吴邪根据叶枭手腕间平行的刀口，认为他是自杀而亡。

　　而苏难听完合上叶枭死不瞑目的双眼，皱眉提出了一个新问题，“刀片呢？”

　　吴邪也察觉到不对，伸手捏开叶枭的嘴巴，果然发现了他伤痕累累的口腔内壁，“他吃下去了。”

　　突然意识到什么的黎簇拉着李皎皎踉跄地往后退去。

　　“你想起什么了？”吴邪走上来问到。

　　吴邪惊恐地回头望了他一眼，压低声音道：“他的死状和黄严一样！”

　　“回去说。”

　　吴邪顾及到苏难在附近，一把揽过黎簇的肩，带着他和李皎皎回到了屋子里。

　　在得到叶枭是自杀而亡的消息后，众人并不相信，甚至觉得吴邪在胡说八道。所以吴邪避免麻烦，干脆用几句话把他们引导到了叶枭是被下毒的方向。

　　这下马茂年更觉得凶手就在他眼前的这群人之中，包括救下他们的苏日格和嘎鲁。

　　他命令谁都不能出去，并利用凯凯那些亡命之徒的威慑力限制了所有人的行动。

　　这是要玩真实版狼人杀？李皎皎忍不住腹诽。

　　她撑着头，百无聊赖地听苏难细数昨天大家都吃了喝了什么，一直到吴邪承认马老板的药是他给的以后，才懒洋洋地举起手，“我也吃了。”

　　她歪头朝马茂年恶意满满地扯了扯嘴角，“一起死哦，马老板！”

　　“咳咳！”马茂年气得捏紧了捂住嘴巴的手帕，剧烈咳嗽起来。

　　杨红露一边心疼地帮马茂年顺气，一边娇嗲地朝李皎皎埋怨：“哎呀，好妹妹，你别气我家老马了！我们不怀疑你男人行了吧！”

　　“别不怀疑啊，露露姐！”李皎皎站起身，伸了个懒腰。

　　“让我数一数啊！吴邪有嫌疑，他这一路都是被你们拿刀指过来的，指不定心存怨怼；王导有嫌疑，他刚刚对马老板的不满一看就是积怨已久；你的老马也有嫌疑，他早就对我不满，我昨天的发烧就是被他吓的，其他人也很难不被记恨；苏难姐姐么，说不定是狼人自导自演，先杀一个无关紧要的手下摆脱嫌疑，再暗中解决掉所有人。”

　　她把自己修长的手指一根根掰下，像是死神在念死亡名单一样，一个都没打算放过。

　　“好了，各位还有补充吗？”

　　是个喘气的你都说了，还能补充谁？众人暗暗翻了个白眼，气氛却不再剑拔弩张。

　　“既然每个人都有问题，那就耗着吧。”苏难嗤笑一声，让缩在角落的苏日格继续给他们上茶。

　　苏格日的傻儿子嘎鲁见到母亲展露笑容后也哼着歌，蹦蹦跳跳地跟去了厨房。

　　黎簇垂眸喃喃自语，“这歌怎么好像听人唱过？”

　　“马日拉唱过。”“是马日拉。”

　　李皎皎和吴邪异口同声道。

　　但是相比于李皎皎的平淡，吴邪的语气中多了丝不易察觉的冷意。

　　他放下手里盘弄着的干果，眸光凉薄地扫了眼苏难，随手把茶缸里的水泼到黎簇腿间。

　　吴邪没有和黎簇解释这么做的理由，反而以黎簇被吓尿为理由，让苏难放他出去上厕所。

　　在黎簇离开前，吴邪还意有所指的重音强调了一句，“真脏！”

　　过了很久，就在马老板和苏难开始察觉到不对劲时，黎簇扛着马日拉的尸体回来了。

　　李皎皎在见到马日拉尸体的瞬间，像是又见到了记忆里那个酗酒颓丧却为了她能彻底掌权而被迫死去的父亲，不禁喉咙发紧，失态地攥紧了拳头。

　　吴邪注意到李皎皎情绪上的变化，担心地掰开她的手，在她的掌心发现被掐出的四条刺眼的月牙形伤口。

　　吴邪本想追问李皎皎怎么了，但黎簇拍在他面前的枪却提醒了他现在并不是询问的时候。

　　“我知道了，这一切都是你干的对不对！”马茂年说着，狰狞地拽住了苏日格，逼她解释。　　

　　苏日格一脸无辜地辩驳，而吴邪已经从她话里听出来她应该还有一把枪。

　　“没有，我怎么会有枪呢？”苏日格目光飘忽，干巴巴地反驳着。

　　苏难并不算有耐心，眼神示意老麦钳制住苏日格后，亲自动手把她的枪搜了出来，抵在她额头质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苏日格承认地窖里旅行团的东西是她抢的，马日拉也是她杀的，随即冷笑一声，扭头直接撞在柱子上自杀了。

　　事情重新陷入了僵局，吴邪站出来打断王导和马茂年的争吵，向苏难提议让大家早点休息，明天出发。

　　苏难笑盈盈地嚼着奶疙瘩，点点头，算是应允。

　　回房间的路上，黎簇犹豫了很久，还是叫住了吴邪，“皎皎一个人出去了。”

　　吴邪看向走在最后的王盟。

　　接收到老板的指令，王盟赶忙汇报，“往南走了。”